光,那是一种大喜,仿佛久旱逢甘露的大喜,他便转身离开。想来上官一族危矣,于是他恐慌了,尽管看上去如此冷静淡漠。
静谧的走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继而听得李武宁在外轻声通传:“皇上,査大人到了。”司马轶支起身子,盘膝而坐,将衣袍下摆都摊在茸茸熊皮上,随意而不凌乱。
査元赫进殿跪拜,因行走而带起的风吹得案上一摞宣纸哗哗作响。
司马轶赐他座,自己仍然坐在矮榻上,笑道:“査侍卫,今日请你到这儿来赏花,不会打搅你吧?”
査元赫严正答道:“卑职不胜荣幸。”
司马轶侧头命李武宁关上门,于是殿里忽然暗了下去。他慢条斯理地把话说来,“这里清净,说话不用顾忌。你也知道,朕离亲政还有两年,眼看日子越来越近,朝中恐怕要出事端。听闻上官敖病危,你可知此事?”
査元赫点点头,“知道,上官家正在筹备后事。”
“他一垮,上官一族恐怕要大难临头。”
“大难临头?”査元赫眼中流转出惊诧的神色,“摄政王若是敢动上官家,元帅府断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出手相助,更添一条结党营私的罪名。我们这一脉与公孙家是世交,公孙如何亡族的?无非是长公主与上官敖联手,利用宪帝的疑心,略施小计便将公孙的势力一网打尽。摄政王必然会找机会替公孙家报这个仇,你们元帅府若是出面,只怕到时候兵戎相见。”
査元赫嗤之以鼻,“皇上,公孙家一直有所图谋,如此大逆不道,宪帝是按律例将他们灭了族,怎么在你们口中,倒成了冤枉?”
司马轶从容对答:“有图谋,但罪不至灭族。本来胜者为王败者寇,一朝天子一朝臣。朕今日与你说这些,是想你莫要再去浮椿观,如今正是探子们捕风捉影的时候,免得被人捉了皇太后的把柄。朕恐怕没本事保上官家周全,只希望她不要被牵连。”
匪我思存(13)
査元赫出神地想,若是大难临头,他是不是有了借口带上官嫃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会那些什么家族、什么争斗,跟自由自在的鸽子一样去过逍遥日子。祸兮福所倚,大抵就是如此。如此想着,他竟然笑了。
司马轶眉尾轻轻一挑,反问:“査大人似乎不相信朕说的话?”
査元赫回神,眉目磊落地望着他问:“既然皇上洞悉世事,为何不通知上官家早做防范?或者是皇上与摄政王一条心,不能忤逆父命?”
司马轶微微一笑,“随你如何想,朕要说的就这些,査大人可以告退了。”
査元赫从章阳宫一出来,便不断回想司马轶说的每一句话。拿定主意后,决定去找上官鸣夜商议,也算是好意提醒他们。
没有蔻汤花瓣、樨香羊脂,在木桶里就着腾腾的热水,倒也清新。上官嫃沐浴后觉得神清气爽,一扫疲倦,披了雪白仙衣在镜台前坐着,长发湿漉漉散覆在两肩,依稀滴着水。元珊拾了条干净的棉布,替她擦拭头发。
上官嫃对着镜子瞧了许久,依稀瞧出几分母亲的模样,心里高兴极了,对着元珊念叨:“小时候娘说我长得像外公,后来爹爹说我越来越像娘亲,上回元赫又说我与爹有几分相似。元珊你说我究竟像谁呢?”
元珊为难道:“娘娘……这我可说不好。”
上官嫃粲然笑道:“是我糊涂了,你都没见过几次……”笑容尚未绽放开来,忽然滞住了。上官嫃恍惚想起公孙雨苓抱着白猫朝她款款走来的身影,喉咙发涩唤了声,“小元……”
元珊灵机一动,凑到上官嫃面前问:“娘娘,你知不知道那小黑猫多惨?”
上官嫃紧张地拽住了元珊的手,“它如何了?”
“它啊……”元珊可怜兮兮地瞪了会儿眼,扑哧一笑,“在柴房里关着快憋死了!”
上官嫃蹙着眉松了口气,嗔道:“快去把它抱出来好好洗洗!小臭猫……”
暮色沉沉,夜风将起,元帅府内一派肃穆。轿子吱悠吱悠从花园经过,凉亭内司马银凤执扇而立,与身边的侍女叮嘱了几句,侍女便上前去拦住了轿子。不一会儿,査元赫朝凉亭匆匆走来,一袭绛紫缎服,腰间佩了剑。
司马银凤迎面问道:“你今日不当值,去哪儿了?”
査元赫迈入凉亭,面无表情,“母亲特意在此等孩儿,可是有话要说?”
司马银凤屏退左右,压低声音斥道:“上官妦好歹是大族千金,你怎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啊?她才侍寝两回,都被你折腾得奄奄一息,难道还要为娘请人来教授你房中术么?”
査元赫一想起上官妦便怒气炎炎,蹙眉道:“她自作自受,谁让她往我茶里放药!还说呢,她是我夫人,怎么如此不经事?哼,以后我可不敢再碰她了。”
“你就是故意来气我!”司马银凤狠狠地推了査元赫一把,盛怒道,“你不就是怨我把上官嫃弄到道观里去了么?告诉你,她若留在宫里碍着司马琛的眼,指不定现在命都没了!我算救了她一命,你们竟不识好歹来责怪我!”
査元赫粗声粗气道:“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司马银凤瞪了他一眼,撇开头坐下。
査元赫却冷笑一声,反问:“你的四哥?”
司马银凤大骇,竟一时语塞,无言以辩。
査元赫眯眼睨着司马银凤,“父亲多年来宁愿驻守边疆也不回家,想必缘由在此。若不是在酒肆无意中看见你陪他对饮,我万万想不到我最敬重的母亲竟与他人有私……”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匪我思存(14)
“没有!”司马银凤矢口否认,“我堂堂公主,半生清誉不能毁在你口里!”
査元赫冷哼一声,无意深究,话锋一转说道:“方才我去见过他。”
“见上官鸣夜?做什么?”
査元赫想了想,瞒起司马轶召见他的事,草草说了句:“上官敖命在旦夕,唯恐上官一族遭变,便提醒他们防范。”
司马银凤盯着査元赫,似笑非笑道:“你说得对,司马琛铁定要对付他们。不过我们与上官家联姻不久,恐怕会受牵连,今后你还是少去为妙。”
査元赫努努嘴,沉吟道:“上官大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上官家已经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他会带领族人全身而退。今后,便只剩我们査家孤身作战了。”
“什么?”司马银凤似乎难以置信,慢慢站起来,喃喃道,“他们竟然要逃……”
査元赫一面叹息一面摇头,顺手拍拍司马银凤的肩,用一副老成的语气说:“若能全身而退,何乐不为?权势和地位那么值得拼命么?”说完,俨然大将做派持剑而去。司马银凤僵立许久,猛地将手中团扇咔嚓折断,丢弃在花丛中。
半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了,轰隆一声春雷似乎将夜幕炸开了道口子,瓢泼似的暴雨浇在琉璃屋顶上啪啦作响,如万千皮鞭在抽打一般。司马轶迷迷糊糊醒来起夜,唤宫人点起了灯,喃喃问:“几时了?”
那宫人并未回答,反而急急地说:“禀皇上,李公公有要事求见。”
司马轶拢了拢睡袍,一面打呵欠一面挥手道:“传他进来吧。”
李武宁垂着双手请了安,声音中飘忽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惶恐低声道:“皇上,摄政王接到密报,上官连棠以及兄弟三人约见兵部重臣在府内密谋,以图发动政变逼宫,林总管随同大批禁军奉旨前往捉拿,刚刚回宫。上官敖气急攻心,在路上已经归西了,其余一干人等均被关押在天牢,等候发落。”
“密谋……”司马轶眯着惺忪睡眼,反复将这两字念了好几遍,最终合上双目,仰起头说,“朕困了,明日再议。”
李武宁连忙应着,暂且退了出来。廊外雨珠飞溅,树叶灌草似乎都被泡透了,愈发沉重。一道霹雳投下来,整个宫殿都在晃荡一般。李武宁捂着耳朵窜回了寝室,自言自语道:“可不要再变天了……”
次日天晴,屋檐依稀还有水滴下来,花草树叶上水珠儿细密晶莹,滋润极了。
辰时,司马轶穿戴好朝服冕冠,刚刚迈出寝殿,便收到林总管通知今日不早朝,摄政王在御书房有要事处理。司马轶摇摇头,苦笑道:“可真是无能为力。”他并未多想,径自往天牢去了。
因此案被牵涉的官员不止上官一族,天牢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粗略一算不下三百人。天牢里充斥着腐腥的味道,阴暗又潮湿,司马轶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此,令无数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起先有一人磕头喊了句“皇上恕罪”,司马轶只顿了顿,面色如常地继续朝里走。后来人们胆子大了起来,纷纷磕头求饶,哭喊声此起彼伏。
最终,他在尽头的一间牢门前止步。侍卫将锁打开,司马轶命李武宁在外看守,自行进去了。
暗无天日的封闭囚室,墙角上挂着一盏灯。上官鸣夜盘膝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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