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殇》第13章

似乎，对方并没有施展什么迷幻之术，那么，那股熟悉之感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他又要幻化成陌儿的样子……
这个少年，真是不简单……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心底的迷惑越来越多，轩辕灭暗自警惕，收拢心神，顿了一顿道，“如今朕已经说完，倒是阁下，可否给朕一个交代？”
“……原来……”他轻声呢喃，眼波微颤。
胤儿？
浅浅的笑容，欢愉的眼神，孩童顽皮的举动，那无忧无虑的笑声……恍然间，好像再次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自己的身旁，撒娇般地缠着自己，软软甜甜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皇兄，带我去玩吧……”
“皇兄，要是你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胤儿最喜欢皇兄了！”
“切，什么嘛……皇兄是笨蛋！”
……怪不得，自己会不由自主地亲近那个孩子……
只是父皇，你为何从未告诉我……
若非我……是否意味着，我永远不会知道？
还是说，你宁愿我背负着这些罪孽，死在荒古么……难道，娘亲的死，便让你这么恨我？
……不过，幸好。
现在布局，还是，来得及的。
至少，胤儿不必如我一般步步维艰，如我这般处处违心……
收拢了左拳，敛眸垂首，他望着皎洁的明月，轻声开口，“不知陛下想问什么？”
“朕只想知道，阁下是何人？”
“何必再问呢……陛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朕……朕知道？”思绪混乱，轩辕灭忽然想起了几幅很久远的画面，一下子无措起来，无助地像是一个孩子，矢口否认着那渐渐浮出水面的答案，“怎么会……朕怎么会知道呢……？”
“呵。”
恍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微扬的唇角带着平日少见的笑意，缓缓走至男子的身前，似是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满地狼藉，他轻声言语道：“就算我没有死，你也不必如此。”长袖微抬，一挥之间，满地斑驳的痕迹统统化去，地上一下子开满了花朵，恢复了原本的草木葱茏。
清幽的花朵轻轻摇曳，芳香扑鼻，男孩微笑着，踏着洒满月光的砖石，步履从容而洒脱，然而周身的灵力也越发骇人，如同海底的漩涡，酝酿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
这样强大的气息，属于王者的气息，只有一个人……不！那人，他是亲眼看着那人魂飞魄散的，那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惧，他额上渐渐出了一层冷汗，轩辕灭厉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轩辕灭，”毫不掩饰眼中的蔑视，虽然男孩只与男子的腰腹齐高，却像是居高临下地俯瞰蝼蚁，他轻蔑地开口道，“真是令人失望，才过了多少年，你连我是谁，都记不得了呢。”
傲慢的口吻，宛若神邸，令人从心底畏惧，不敢与之相抗。
“是你！居然真的是你！我早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们……”望着越走越近的白色的身影，轩辕灭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惨白，语意不明地喃喃，“……你终究是回来了！什么为了六界，为了苍生……你和你哥哥一样，都只是想毁了我们，毁了一切！”
“哦？这就是，你们封印他的原因？”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他讥诮的眼神，直直透入对方的灵魂，移开视线，他淡淡说道，“数万年的寂寞，居然就源自于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轩辕灭，你们的确是太过渺小了，懦弱，并且不堪一击。”
“你知道什么！哈哈哈哈……你们是太古之神，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楚！你们可以不死，可以永生，而我们却必须迎接天人五衰，终有一日要魂飞魄散，化为虚无！”眼神癫狂，轩辕灭再也顾不得一切，歇斯底里地狂吼，“可我们不想死……！如若有希望，谁愿意那样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我们去求他，求你的哥哥，可盘古说了什么？！他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也无能为力。’”
身体顺着枫树滑下，轩辕灭此刻早已忘记掉了什么仪态，毫无帝王威严，泪水弥漫之时犹如一个被天地抛弃的孩子，紧紧抓着地面松散的沙石，血水刺痛了他的双目，“好一个无能为力啊，他分明可以救我们的……他只是不想，他恨我们脱离他的掌控，他是在蓄意报复我们……我亲眼看着身边的古神一一死去，化为这世界的一块基石，成为这六界的一部分……然后就像是养料般被吸收……除了女娲和伏羲还坚定地站在盘古身边，为他创造着芸芸众生，那些懦弱无能的凡人……”
“这么多年来，你们就是这么想的？”沉默地倾听着父亲的话语，轩辕陌叹了一口气，望着脸上尽显垂暮之色的老父，于心不忍道。
“难道不是吗？盘古他也没有想到吧？”
似是发觉到轩辕陌眼底的怜悯之色，他冷冷地一笑，沙哑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几分讥讽，“我们隐忍数千万年，终于迎来这样一个机会……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伪君子，假惺惺的小人岂会知道自己会命丧荒古！精心准备的玄天灭神阵，几乎耗损了我们全部的气力，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毁了你和他！”
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他的声音再次变得癫狂，“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没有死在那阵里……为什么你还活着……！”
——不，父皇。
盘翟确实死了……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轩辕陌，是你的亲生儿子……即便是数万年后的我，你也不应该……毫无所觉……
“我不相信！你怎么可以还活着……凭什么你还活着！”
“……”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轩辕陌能说什么？伸手打在轩辕灭的后颈，令他陷入昏睡，轩辕陌望着落满枫叶的地面，怔怔地发呆。
想当初，盘古开天辟地，身体化为这天地间的一部分，没有他，便没有如今的六界，也不会有如今千千万万的生灵。
可是只是谁又知道，当初创造的生灵，也终会有脱离掌控的时候——他们贪生怕死，又怎么肯轻易将性命交付他人，又怎么肯命运让他人掌控！
……老头，你还是低估了人的劣性啊。
无论是神还是人，那深深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丑陋的欲望，是无人可解的慢性毒药，是人性的劣根……
若是放任它们滋长……这六界苍生究竟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而事已至此，究竟该怨谁？
逆行万年，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天机之能，我该感激，还是该痛恨！？
这一次，我真的赌不起了。
自嘲的笑掩埋在看不见的阴影中，轩辕陌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寒霜，足以冻死人的冷意。
父皇啊父皇，是我太天真么？
父子亲情，却也抵不过你丧妻之痛的恨意，哪怕你知道那不是我一人的过错，也要将一切罪孽推到我身上……而今，你却连我是盘翟，还是轩辕陌，也分不清，看不明了么？
或许，是你恨得太深，而我身上的气息与盘翟太过相似，所以你下意识地厌恶我？
我不恨你对我起了杀意，也不恨你利用母亲的性命来断送我的执念……却也无法不怨你，竟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辨认出……哪怕我幻化成自己幼年的模样，一次次地暗示地唤你“父皇”，你也不肯承认吗……
父不以我为子，弟不以我为兄……数万年来苦苦守着的亲情，却也断送的最快。
求而不得，失之奈何！
一切皆如过往云烟，如今我所看见的，也不过是数万年前的一场梦幻，待你饮了忘川之水，今日之事，自然烟消云散……
将腰间的葫芦解下，捏住轩辕灭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口咽下了清凉的泉水，见到他忘却前尘之后逐渐舒展的眉梢，轩辕陌不禁有些羡慕，目光复杂无比。
望了望沉甸甸的葫芦，他暗自苦笑，修炼了太上忘情诀，即便喝了忘川水也忘却不了那些红尘俗世，那刻骨的记忆注定要随他一生，难以磨灭。
轻吁了一口气，他望了一眼荒古的方向——那里，当初的自己，还在盘古身边学艺吧？即便短暂，也算是曾拥有过一段天真无邪的童年罢？
目光微微一荡，浮起几丝暖意。
即便是这样的结果，也是值得的……
至少，当初的皇子并没有死……
胤儿还活着，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
已然，足够了。
稳定了心神，轩辕陌不再留恋这数万年的一切，恢复原形，引动天机之术，望着时光溯流，眼前的景物又一次天翻地覆。
烟波秋水，枫叶如血，踏碎着一场盛世繁华，他每一步都是决然。
当初盘翟为了救兄长神形俱灭，剩下一半法力也才堪堪护住几近完成的六道轮回。
即便如此，盘翟也无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