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第77章


“呃……小年就是小年啊……”萧残似乎想得很吃力,“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应该是离我们回江都还有三天的日子——”
芷萧当时特有种冲动把手上抱的棉斗篷扔到他身上。
不过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从来就不会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他只是真的把今天是什么日子给忘记了——哦,也许,会不会是惊喜呢?可是只会制造药剂的他,真的有可能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为自己,制造惊喜吗?
只觉得鼻孔里酸酸的,就有些潮湿的温暖拼了命地想要往上涌。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她淡淡地说要不要一起去用早膳,或者我给你带——
“哦不,还是我去罢,”萧残依旧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你今天,这么……漂亮,还是我带回来罢,别弄脏了衣服……”
“我不要,一起去成吗?”芷萧的心里还是格外期待他会突然想起来的,就算他真的是忘记了,她也还是希望这一天,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只可惜这一天,除了两个人换个地方一起吃顿早饭以外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北凉祭司邀请他们天黑后到膳房大厅参加祭灶仪式,顺便尝尝北凉包的饺子。芷萧空洞地答应着,却只觉得半点精神都打不起来。萧残似乎有些反常,又让人琢磨不出他究竟反常在那里。芷萧对这场祭灶晚宴一点也不期待,尽管紫微山的祭灶夜向来只在道里过而从未有如此大规模的。对于她,年年都是全天下人民给她过生日,所以她从不在意这是场怎样的盛宴——她只是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她只是想那个人记住这一天——如此好记的一天。只是,他从来不曾上心,也许,归根结底,他关心的永远还是他的法术罢。
胡思乱想着,从中午枯坐到黄昏,也懒得叫他带自己去巩固刚练出成效的锁心术。北凉的冬日白天尤其短,仿佛也没干什么外面的光线就黯淡下来。有人敲门,芷萧懒洋洋地去开,却是萧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枝嫣红如酒的梅花——
“阿残,这是……”
“拿着,”他说着便把花塞进她的手心,也不解释就里,只是径自到衣架前取下大氅为她披上,又为她把风帽系好,继而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缎带蒙住她的眼睛——
“外面很冷,别凉着,”他也不顾她挣扎牵起她的手就跑了出去。芷萧大叫着“你要干什么”,他只说带你去个地方,却不说去哪里。芷萧心下觉得怪异,但转而想到也许张开眼会有惊喜扑面而来,便也不再多问了。仿佛随着他跑了很久,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觉得脚下磕磕绊绊的。正待埋怨两句,却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有些蛮横地横抱起来——
“阿残你要干什么……”她本能地开始乱叫——
“前面路不好走,”他只平淡无奇地说着,却像佩了神行符般飞快地奔跑。芷萧只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也不敢乱动,又紧张得要命,就自管瞎喊阿残你不会想图谋不轨吧。他也不回答,只是抱着她,在某一个地方猛地转了好几个大圈——
“啊——阿残,放开我……”
喊着便感觉双脚触到了地面,蒙在眼前的缎带被轻手轻脚地解开。有淡淡的香气随着风的冷沁入肌骨,雪花纷纷扬扬地扑在脸上。天光开始自眼睑之外流泻,她慢慢张开眼,原来自己正处在一处山坳里,而周围整整一圈,从地面到山坡,红的、粉的、白的,蜜蜡色的,满山满树,竟缤纷盛绽的全是梅花——
“阿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那枝娇艳欲滴的红梅,只感觉鼻梁眼眶里全是酸楚,“我还以为你忘了……”
“我没忘,这是我每一年,唯一的节日,”萧残垂首说着,脸却涨得像周围的梅花一样红了,“这带地方我找了好久,在山坳里,隐蔽,安静——我从江城带来的魔法种子。北凉没有梅花,我知道你喜欢——”
眼泪还是一下子就涌出来,她开始抽泣,倚在他的肩上,两个人被四周缤纷的落英与穹顶飘坠的白雪环绕着。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心疼地说我的本意不是要让你哭的。芷萧哭着笑了,边哭边笑地抬起头说我是激动的啊,我是幸福的啊——阿残你知道吗,我现在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起初我以为你忘了,可是心里面总有一种直觉告诉我你没忘,你给我准备了一个很大的惊喜——
萧残为她揩着泪,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套着红绳的手腕。
“对不起,”他温柔地说。
芷萧静静地闭上眼,把脸埋进他的怀中。
“你知道吗阿残,我想起了小时候,”她曼声说,“朱雀河、梅花山……”
“我带你去遏云亭。”
她猛地一颤,他却牵起她的手拨开梅枝,踏着厚厚的雪走上山坡,横斜的梅树掩映着一座朴实的草亭,与当年的遏云亭别无二致,只是亭中的木桌上整齐地摆了七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每一盏里盛着高低不一的透明液体,而那些液体的颜色,居然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
——他如此用心,竟找出了七种不同颜色的药剂——
他却不声不响地从袖中取出一只细小的水晶锤,轻轻地敲在小盏上,依次敲去,自浊羽至清宫七个音,音准分毫不差,而且定音——芷萧从小吹箫,对音律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他定的这七个音的音高,与她的箫一样一般,是精准的正工调。他将那锤轻轻在琉璃盏的边缘敲打,《梅花三弄》的泛音部分如落花飘零般点点跃出,而四周的雪与梅花淡雅的香气,就缱绻地,将人的心绪导引至一种微醺的状态。
持起箫,轻轻地和,四目相对,心脏都漏跳了几拍。一曲终了,相视而笑。携手走到亭前,视线里全是雪上漫点的飞花,红如酒、腊如蜜,粉如爱人娇羞的面颊,而那些溶入飞雪的白色,却像是那一份一直深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纯洁的爱。静静地靠近他,闭上眼睛,轻轻踮起脚尖:如果时光可以在这一刻静止,如果我们可以永远保持这个幸福的姿势,如果我们的爱可以在这时光里定格成永恒。空气有些潮湿,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既然早已生死相许,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纵容自己,在这样醉人的时光里,去尽享那份从一开始就该属于我们的,醉人的爱……
可是阿残,你却为什么,迟迟不肯吻我?
我期待那种冰凉,冰凉而柔软,那细腻的接触会让我的整个灵魂都变得轻盈;我期待那种温柔,那是你用整颗心给我的关爱——从小你就愿意做我的英雄,我明白,也愿意把我的全部交付与你;我期待那种滋润与绵长,我曾经为那背负过强烈的自责感——那次是你救我,而这一次,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已卸下了那个包袱。我们早已在心中对彼此立下死生契阔的誓言,那为什么不可以让我们唇齿相依——阿残,为什么不吻我?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在惧怕什么——难道我们彼此扶持着走到现在,你却还在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么?
“阿残……为什么不……嗯,你懂的……”
张开眼,潋滟的瞳中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心疼地用手指画着她的脸颊——大抵是那同心环的作用,她总有种强烈的感觉,感觉他只是在尽力地控制自己不要俯下脸去——他的心在痛,被撕扯得快要流血,她感受得到,就仿佛那是自己的心一般真切。“对不起,芷萧,现在还不行……”他沉沉地说,“吻了你,就承诺一辈子了。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承诺你,所以,这个吻,我还不敢轻易给。可是,相信我,芷萧,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能够顺利熬出头的话,我会的;如果我确定你和我在一起,会很幸福、会很安全,我……会的……”
最后的那些话他说得很艰难,因他自己也不晓得那一天他究竟有没有福气等到。他可以耗,可以等,可是她只有一次青春,他不能允许她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耗费在无望的等待里。心里好绝望,好悲伤,用温柔掩饰着,总有种得过且过的侥幸。只是,萧残毕竟是萧残,他永远不会像姬天辅云峦那样不计后果地去享受青春和爱情——他很自私,给一份爱就是承诺。因此,他必须,保证自己担负得起爱的重量。然而,他也深切地明白,最起码现在,他以一己之力还做不到。
夜幕不知是什么时候降临的,第一声鞭炮响起,凉州城的方向有烟花冉冉升空,在头顶绽放开来。施了法术的烟花使人在城外也如当场一般看得真切,于是漫天流光割乱了穹顶繁复闪耀的星座。烟花绽放只是一瞬,一如我们的青春;烟花在空气里冷却,就像我们的爱情。我们曾对着漫天飞舞的烟花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殊不知烟花本身即是一闪即逝的美好。人们总有那么多的心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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