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长女》第76章


久久不动,几乎就要凝成了雕塑,忽然路西法一世伸手往法伦后脑勺呼了一巴掌,又对着他后背踹了一脚。
“老子的转世就这么叫你打死了!法克!”
皇甫昕背转过身去,望着西边的幽冥国内城,还有在夜色里也闪着波光的湖水,淡淡开口:“别动手。陛下,你还是问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法伦从地上站起来,他没有看路西法一世,却望着皇甫昕道:“大陆契约可以割断?”
皇甫昕说:“想要割断,自然可以割断。只可惜并非每个人都能看得开,比如说我。”
法伦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身上沾的血迹,王既晏的血:“因为你在这里有牵绊,所以你无法离开,哪怕是游魂。”
路西法一世没有说话,只是怜悯地看着两个人。然后他沿着山脊逐渐走远。皇甫昕和法伦都看着他的背影,皇甫昕说道:“我们之间的牵绊永无竟时,你们也是。”
法伦苦笑:“不恨我亲手将幽冥国变成这个样子?”
皇甫昕冷笑一声:“我死时,便要毁掉他的国家,你只是这样做了而已。我不恨你,是他恨你,王既晏恨你。”
“她没有机会再恨我了。”法伦抬起头,让月光洒在他的脸和头发上,“她不会死的。”
皇甫昕歪了歪头,突然说出了圣经中的一句话:“吃我肉喝我血的就有永生;在末日我会叫他们复活。”
法伦和皇甫昕并肩站着,月色洒在他们身上,王既晏躺在石头上,一点生气都没有。法伦想,王既晏临死的时候,甚至看不到她的师父来接她。因为她的师父早就投胎转世,这样想来,原来她也真够可怜的。
“二百年前,他为什么要杀你?”法伦沉默许久,终于问道。
皇甫昕笑了笑,身上的水气氤氲,水珠从衣服上滴落下来,却又消散于稀薄寒冷的空气之中,无迹可求。
“那时候他要建宫殿,我劝他不要建;他要设立小祭司和先知之位,我也劝他不要设立。大概是因为太在乎,他做什么我都要拦着,然后就是争吵,把他惹火了,就杀了我。大冬天,躺在石棺里,冰水一点一点浇到身上,最后凝结成一块冰,永远被封在里面。”皇甫昕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据说冻死的人脸上会出现微笑,“我诅咒他的国家有朝一日会毁灭,但是我还是爱他。他后悔过,痛苦过,最后死在这里。我们错过了一世,你们这一世,却依然在错过。”
“这回不会了。”法伦斩钉截铁地说,“不会错过的。她才二十二岁。”
“这是你和她的事情,你好自为之。”皇甫昕说道,又抬头看了看月亮,“这样的月色,看了上百年,依然不会感到厌烦。”
法伦走到王既晏身边,跪在地上,轻轻地将她抱起来,从漂砾和积雪之间走下了山。夜色沉寂,天空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鬼魂的歌声。
2013年,这一年的冬天眨眼间就过去了。幽冥王国暂时由几名幽冥国的前中低阶官员来代理事务,近乎于名存实亡。虽然说也有能够胜任国王的人才,但是在其余四国的打压下,加上过于薄弱的群众力量,幽冥国要翻身也许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李昭落在王既晏死后不久离开了大陆,继续读书,据说混得还挺不错的,曹书凌依然当她的民间组织总裁;花都公主田蝶樱不久之后嫁给了北国国王贝尔伦,北国和花都,在大陆极东和极北的两个国家因为婚姻而被联系到了一起。被政治缔结的姻缘,冷暖自知。
罗氏王国的王储佩德罗登基后,和秋雅离婚了。或者说,在幽冥王国不复存在之时,这场政治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不久后,秋雅在鬼王山上吞枪自尽,模仿了王既晏的死法。也许她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法伦无论在哪里都会寝食难安,因为这是法伦所欠她的。
哈桑·莱菲布勒在罗氏王国被关了一段时间后放出来,隐居在巴纳关附近,成了一名画家。他没有自己的作品,终日模仿大家之作,尤爱模仿毕加索,画作中充斥着大片大片蓝色。
然而这一切,王既晏并不知道。从她有印象开始,她就已经揣着护照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云海。之前的种种,像是一个冗长的梦。她忍不住又翻看了一遍护照,还有那页签证。CR1结婚签证,丈夫名字时海曼·爱德华兹,就是法伦的真名。她在美国呆一段时间,估计就能拿到绿卡了吧。
飞机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声音:尊敬的乘客,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要在西雅图机场降落了……
事实很清楚了,她是坐在飞机上去美国嫁人的,对方还是法伦。或者说不完全是法伦,而是换了一层皮的法伦。
可是关于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王既晏始终糊里糊涂,什么都想不起来。她高大上的失忆症总会在合适的时候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王既晏身体靠近心口的地方有个伤疤,这个她记得,是子弹打进来的地方。她没有死,却再也无法走进那片大陆了。她的手机里还有几条未读短信,全都是“完了”发过来的。“完了”告诉她,下了飞机后在机场等他,他会过去接她的。
一个小时后,飞机在西雅图机场着陆。
王既晏走在机场里,茫然地四处张望。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周围的人都说着英语,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只随身带了一个小包,里面装着她的护照和手机,甚至连多余的行李都没有拿。正当她在取托运行李的传送带附近徘徊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也许时隔了许久,她忘记了很多,但她依然熟悉这个拥抱的温度。
她也清楚记得这个人身上的气味,熏香混合着古旧的家具。
她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这个人。依然是蓝眼睛,戴着眼镜,金发束成马尾。西雅图的春天还有点冷,他穿的是白色的长风衣,站在机场接机的人群里,格外醒目。
王既晏一时半会儿反应不上来,过了很久,才讷讷叫了声“陛下”。声音很轻,几乎让人听不见。
他对着王既晏笑,说道:“我叫海曼·爱德华兹。你可以叫我海曼,当然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亲爱的。”他挽起王既晏的手臂:“坐飞机累吗?走吧。”
王既晏摇头道:“不累。”她是真不累,不知道睡了多久,跟睡了几百年一样,醒过来时,就已经在飞机上。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而言未免太过玄幻。
海曼带着王既晏走出机场,停车场中停着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轿跑,就是王既晏起外号马三保的那辆车。王既晏问:“我们去哪里?”
海曼拉开车门,侧过头对她微笑:“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
保时捷轿跑车在公路上飞驰着,远处的山谷铺开一片春天郁郁青青的新绿,让王既晏想到幽冥国西边的阿黛云尔山。她又偷偷打量着驾驶座上的海曼,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曾经幽冥国国王“法伦”的影子。她想她是找到了,这个人既是海曼,也是法伦;但是她却又说不出来,两人有什么相同,有什么不同。
汽车开进了一个乡村,远处是海,近处有山,一座座式样别致的小别墅错落在山坡绿荫和草坪之间。海曼把车停在其中一幢很不起眼的别墅之前。相当典型的美式别墅,外墙刷成了白色,矮矮的爬墙虎刚攀住墙角。
“到家了。”他说。
法伦下车,王既晏刚拉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海曼已经快步绕过车头,先一步把王既晏按在副驾座位上。
“欢迎回家。”海曼低下头,微笑道,然后倾身轻轻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双臂将她抱了起来,“这一段路,我抱你走过去。”
美式别墅的采光往往都非常好,但是这一幢别墅不知道为什么,走进大门时,阳光就好像被切断了一般,只余室内昏暗,还有股熏香混合古旧家具的气味,突然让王既晏释怀了。是的,海曼就是法伦,幽冥国曾经的国王,她的陛下,未曾改变。她等了两三年,等来了这一天;隐隐的,她觉得其实自己已经等了两百年,从皇甫昕死去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等。
“喜欢这里吗?”海曼领着王既晏走进别墅里,四处参观。就像是个普通温馨的家庭,每一处的布置都用着心,“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家。”
“喜欢。”王既晏迷迷糊糊地点头,这一切来得太快,就好像做梦一样,她张口想说话,刚叫了一声“陛下”,马上又改口,“海曼?”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叫得这么生疏?”海曼回过头望着她微笑,“你不试着叫声亲爱的吗?”
“亲爱的。”王既晏轻轻说,海曼也就笑着应她:“你真可爱,亲爱的爱德华兹夫人。”
王既晏有点不好意思,将头转到了一遍,看着窗外。阳光好像经过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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