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菊夏离》第92章


室内安静地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一清二楚,空气散发出淡淡的气息,却是祥和的,没有该有的紧张。
浅菊依旧笑得温和。
“易姑娘。”
阿史那他陀微微张口,说出的是并不流利的汉语。
“镇国王,不要因为举行了一次汉式婚礼就说起汉语来了,还是说突厥语吧。”浅菊见他说得辛苦,笑道。
浅菊的话让阿史那他陀轻松了不少,他嘿一声,道:“也好,还是你的突厥语比我的汉语说得好。”
对于他这话,浅菊笑了笑,眼角偷偷地瞥过正一脸正经的李澈,心想,要论这突厥语,旁边这位才叫说得好,基本和土生土长的突厥人没区别。
阿史那他陀踱到桌前,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望着跳动的红烛,轻轻问:“易姑娘,你别这么见外,叫我他陀就好了。”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淡淡笑容的女子,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这么淡定、这么平静。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一直都这样淡看一切,仿佛什么都与她无关,除了那个男子出现的时候。
她似乎只有在见到他的时候,眼里才有波动,才有属于她自己的情绪。
“他陀。”浅菊的声音轻轻地飘着,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直呼史书中大名鼎鼎的突厥可汗的句讳,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易姑娘,我的名字很好笑吗?”
阿史那他陀被浅菊突来的笑弄得莫名其妙 ,不自然地问道。
“没有啦。”浅菊急忙摇摇手,笑道,“你也别这么见外了,叫我浅菊就好了。”
她这么说着,脸上一派和气,手里却攥紧了药粉,打算随时使用。
“好,浅菊。”
阿史那他陀说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看着浅菊。
宁静,空气凝结在宁静中。
阿史那他陀看着浅菊,带着沉思。
浅菊看着阿史那他陀,带着笑意。
“浅菊,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阿史那他陀打破宁静,他望向她,说道,“你说过无论怎么样,你的丈夫都只有他一个人。你是阿史那他陀的救命恩人,阿史那他陀本该护送你回到他身边,让你们团圆的。只是,可汗的命令阿史那他陀不能违背,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他看着她惊讶的眼神,低头又啜了杯茶,又开口:“浅菊,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好好待你,直到……”他停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慢慢起身,道:“阿史那他陀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好好休息,我告辞了。”
说完,他顾自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又转头对浅菊说道:“逃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想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咿呀”一声,木门关闭。
浅菊怔怔地望着门口,她真没想到阿史那他陀会这么做,亏她还准备了一连串应对的方案……
“人都走了,还看!”
李澈不满地说道,其实他也没想到阿史那他陀会这么做寿 ,不知道阿史那他陀这么做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浅菊轻轻地吁了口气,坐到了桌子旁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独自喝着。
“是啊!没想到阿史那他陀还是个好人吧。”李澈阴阳怪气地说道。
浅菊看着一脸不满的李澈,一脸无辜道:“三皇子不会是吃醋了吧?我不记得我对阿史那他陀做过什么可以让你吃醋的事,也不记得我对他说过可以让你吃醋的话啊。”
“吃醋?这么幼稚的事情我会做吗?”
李澈挑眉道,顾自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拿起茶杯,往嘴里灌茶。
“李澈,你慢点喝。”
李可爱的样子把浅菊逗乐了,她笑着劝道。
“放心,我不会被呛到的。”将茶一饮而尽,李澈得意地看着浅菊。
浅菊的笑更加浓郁了——李澈有时候还真孩子气,她一边笑,一边指指李澈手里的杯子,慢条斯理道:“李澈,你刚才难道没看到你这杯茶是阿史那他陀喝剩下的吗?”
说完,她笑得一塌糊涂,而李澈则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向来观察力过人的他怎么同发现这一点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子醋劲太大,把自己都弄晕了,居然不承认,真是可爱的要紧……
是是非非 第九章
夜在重重叠叠的红中交替舞动,院子的回廊中,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随着风不时跳动,诉说着夜的兴奋。
整个镇国王府莫不因这场婚礼而显得格外兴奋,格外热闹——只除了坐落于府西南一隅的一座别院。
这座别院是传统的突厥建筑,却是难得的小巧与精致,院子厦门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水亭居”,用的是突厥语,旁边还有小小的汉字作备注。
院子的主屋,没有外面的喧嚣,昏黄的灯火静静地烧着。
柔弱的女子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美丽的容颜发呆。
刚刚收到他的消息——今晚的计划取消了,她有点意外,不过这对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少了一桩事情。
哥舒特水印草儿随便从梳妆盒子拿出一把簪子,插上,无聊地打量着自己。
“咿——呀——”
木门开启,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哥舒特水印草儿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侍女叫做阿古,是阿史那他陀赐给她的贴身侍女,但是尽管如此,她也不可以连门都不敲就闯进她的卧室啊!
那阿古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情绪变化,径自走过来对她微微一福身,道:“夫人,主子有指示。”
哥舒特水印草儿奇怪地挑眉,却见阿古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和一个信封。
哥舒特水印草儿认得出那是木杆可汗的玉佩,木杆可汗让人代传命令的时候都习惯用它做信物。
于是,她接过那封信,轻轻拆开,看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眼前那个侍女。
“夫人,主子应该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吧。”阿古说道。
哥舒特水印草儿点点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恩”了一下。
原来这个阿古竟然是木杆可汗安排到镇国王府的眼线,而且十年前就已经安排了。十年前啊,那时候,木杆可汗还只是一个皇子就已经开始在阿史那他陀身边安插眼线了。
生在皇室,果然没有兄弟情。
这么想,哥舒特水印草儿又忍不住苦笑。
亲情,她何时又拥有过呢?
六年前,阿史那他陀拒婚的时候,她的父亲在乎的不是她的感受,而是哥舒特家族的颜面和他自己的面子。
他们没有安慰她,反而埋怨她。
埋怨她这个身上流着低贱的血液的人玷污了他们哥舒特家族的高贵,认为她是哥舒特家族的耻辱。她知道他们一直都这么认为,而阿史那他陀的拒婚则更加激化了这些东西……
而就在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她的祖母却因病去世了。哥舒特家族却拒绝让她进入灵堂悼念她的祖母,甚至连葬礼都不让她出席。
那时候,她万念俱灰,偷偷地逃离了那个圈养了她十六年的牢笼,她漫无目的地在滚滚黄沙中游荡,脑袋空空的,唯一的想法便是踏着祖母的步伐而去。
于是,她拿出腰间的匕首,那是突厥前可汗赐给她的匕首,是她与阿史那他陀婚约的信物。这个婚约,是她祖母向前可汗要求的,祖母是太疼她了,也太了解这个世故的世界了,她怕自己走后她会活得不好。所以,她特地向先可汗为她求了这桩婚事。
她以为这样,她就可以成为阿史那他陀的王妃,就有了个靠山,只是没想到……
那个时候,她真的想一了百了,可偏偏她手起刀却未落,一块石子击飞了她手中的匕首,她就这样在水藻的狂沙中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他。
狂沙飞舞,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楚地听到他跟她说:“女人,就算死,也要漂漂亮亮的。”
他的声音很冷,却让她觉得温暖……
“夫人,可汗让您多注意易浅菊。”
阿古的声音拉回哥舒特水印草儿的思绪,她回视着一脸认真的阿古,点点头,道:“恩,我知道,可汗在信里提到过了。”
“恩。”阿古点点头,转身往灯芯上加了点油,又道:“夫人要休息吗?”
“不!”她摇摇头,透过微微开着的窗,看着不知何时爬上天空的月华,沉吟片刻,道:“阿古,把我那件枣红的汉服拿来。”
“汉服?”阿古一头雾水地看着哥舒特水印草儿,“夫人要出去?”
哥舒特水印草儿摇摇头,接过那枣红的绸缎,认真地穿上,小心翼翼地拉平每一处衣角。透过镜子,哥舒特水印草儿看到自己,长发散落,精致小巧的脸略显苍白,一袭汉族女儿的衣服,显得她更加娇弱。
她坐到梳妆台前,随后拿来胭脂水粉,往脸上轻轻地拍着。没多久,原本苍白的脸上便带上了淡淡的红晕。然后,她打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拿出一把檀香木做的簪子,将青丝轻轻一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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