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心》第80章


眼睁睁望着颛顼离开,九霄朝向凰羽,发出恼火的一连串怪叫。她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蠢的?打过多少仗的人,缓兵之计不懂吗?诈降之计不会吗?”
凰羽作为羽族族长,是通晓天下禽语的。但鸩类自古自成一族,其禽语又很是古怪,凰羽恰恰是听不懂的。
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九霄很快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她现在有着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外形,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即使他们已经面对面,她甚至被他拢在了手心,他们却不能相认,不能沟通。
明白了这个噩耗,九霄久久回不过神来,心中无比苦闷,变得木呆呆的。凰羽以为这只鸩鸟不能抵御雨线的寒意侵骨,就坐回到水面上去,把自己胸口的衣襟解开一点把她塞进去,让鸟儿贴着胸口肌肤,希望能带给她点暖意。
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是冷透,并不能借她汲取温暖。抱歉地道:“冷吗?这雨水是冰凌之水,被颛顼施了法术,不但极冷,还有禁锢和杀伤的作用。你小心躲着,不要探出头来,小心伤到。”
九霄呆呆地被按在他的胸前,裹着她的衣服是湿冷的,没有半点干燥的地方,更感觉不到一丝体温。他在这冰冷雨牢中不知已被关了多少天,从身到心早已冷透了吧。他的灵力被压制了,应该也是没有能力抵御雨线的侵袭。她记起自己刚被颛顼丢进来是时,雨线淋在身上那万箭穿身般的痛苦。
她抬起头,从他衣服的缝隙望出去,看到他又闭上了眼睛,雨水洋洋洒洒地淋在他的头上、脸上和身上,漉漉水滴沿着他的脸颊滚落,又沿着下巴淋漓落下。如果这每一丝、每一滴的雨水也会给他带来她刚刚感受过的疼痛,那么被这样无穷无尽地浇着的他,会是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任何蹙眉或咬牙忍疼的样子,也没有半声□□。
只是极为平静地合着眼睛静静坐着,安静到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她可以看到大滴的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晶莹滚落。
她多么希望相信他这个平静的神情是因为不疼痛,多么希望他有能力抵御伤害,这雨水可能对他没有刺痛的作用。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那仅是幻想。他那无比平静的表情,不是因为不痛苦,只是已木然罢了。
她分明地感觉到,他就像是把自己的身躯当成了一块与己无关的壳子,再剧烈的痛苦都不能抵达他的灵魂。他明明还活着,却像是已死了一般。
他已经抛弃了他自己。
这种奇怪的想法一浮上心头,她就感觉无比的恐慌。用力在他胸前动了动,坚硬的脚爪划在他的皮肤上,企图打破 “他是个死人”的错觉。
他终于被她唤醒。睁开眼睛,低眼看去,看到怀中小鸟睁着一双惊慌的红瞳仰头看着他。这紫黑羽毛的小鸟,在万千禽类中大概是屈指可数的丑陋。羽色是晦涩难言的颜色,骨架干枯支棱,擅长捕食毒蛇的喙弯曲又尖锐,脚爪生硬枯黑,一对眼瞳暗红阴森,叫声粗哑可怖,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可是在他的眼中,却是无比的可爱。因为他总能在小鸟身上找出与九霄相似的特征……
看着鸩鸟,他没有血色的嘴角终于弯出一个宠爱的微笑,墨色琉璃般的眸中也含了暖意。轻声道:“你不要急着逃走。这个雨牢你是冲不出去的。若是试图冲破,这些雨丝会化成尖锐钢针透穿身体,同时也会传出讯息,颛顼立刻就会感应得到。我都试过数次了,逃不出的。”
九霄听他这样说,心知他为了冲破牢笼必已是伤痕累累,心中很是黯然。偏头看了一眼她挨着的这片肌肤,可以看到密密伤痕,显然是雨丝所化钢针所留。
他见她端详着他,又道:“你是奇怪我为何如此孱弱,连个雨牢都冲不出去吗?”他把一只手移到胸前,把手腕亮给它看。他的手腕上束了一道黑色丝绳。丝绳很细,勒得很紧,已是勒入肌肤,边缘渗出些许血渍。
“颛顼给我戴了这玩艺,手腕和脚腕上,一共戴了四个。这是禁咒,起克制我的灵力的作用,所以我没有能力冲破雨牢,就算是冲出去,也没办法逃出这个峡谷的结界。所以抱歉,我没有办法带你逃走。”
九霄怔怔听着。因为怕他误会她要逃走,也不再乱动,静静卧着。
她不动了,他又不放心起来。掀衣襟看了看,担心鸩鸟是不是冻僵了。用手托着她移动了一下,让她更靠近心脏的位置。心脏处总归会有点温度吧。
九霄被挪动了一下,并没有因此觉得暖和些,却发现现在她靠着的这片肌肤上,有一片狰狞的伤疤。
、第76章 自弃
九霄知道凰羽受过很多次伤,大伤小伤轻伤重伤层层叠叠在他的身上。这一次被俘也少不了吃苦头。可是现在她在他的心口处看到的这处伤疤,却让她触目惊心。
那里有一道数寸长的明显凹陷,不知什么原因造成了极深的伤口,看这样子当时的创伤必是深达心脏,有致命之虞。而且之后没有得到很好的愈合,肌理没能恢复,皮肉深深下陷,伤疤的表面在他的心口处形成很薄的一层,心脏似乎就在这层薄薄疤痕下跳动着。围绕着这道凹陷,密布着一道道细密又糟乱的小疤痕,暗红的痕迹几乎占据了他的左边胸口。
她愣怔地盯着这疤痕,不记得听任何人说过他曾受过这种能致命的伤,也猜不出何等的凶器或手段能导致这样的伤。
这时凰羽又低头察看了怀中鸩鸟一下,见她在盯着他的心口处发呆。恍然道:“啊,我忘记这件事了。很难看吧。”
九霄抬起头,冲着他小声叫了一声。他听出了她鸣声中的疑惑之意,道:“是在问怎么弄成这样的吗?……不用管它了。你若嫌恶就挪个地方。”他伸手捉住她想将她挪一下,她却轻轻抗拒地挣扎了一下,表示她就要呆在这里,不要挪地方。
他就任她呆在那里了。
九霄靠在伤痕上,清晰地感觉到尤其薄的皮肤下心脏的跳动。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他又合目坐着,久久不出声,九霄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问道:“你可知道你们上神……她还好吗?”
九霄愣了一下,才轻声叫了一声。
这次他从她的腔调中听懂了。九霄应该是很好。
他没有睁眼,嘴角弯起一点欣慰的弧度。
天渐渐亮起,阳光透过透明结界落入峡谷中。峡谷腹地的雨牢之处,却仍是笼了那片不大的乌云,雨线永不停息地落下,在月形水潭中激起层层涟漪,把关在里面的人无情淋浇。几步之外的灿烂阳光照不进这方寸乌云之下。然而在正午时候,阳光的光线与乌云相遇时,竟在雨云边缘勾勒出一弯小小的彩虹。
雨中的凰羽蹲在潭面上,全不在意额头发际淋漓雨浇,一手护着衣襟中的鸩鸟,专注地盯着水面。突然出手,探指入水下。收回手时,指间多了一尾红脊小鱼。
“捉住了一条,你不用挨饿了。”他的脸上带着灿若明珠的笑容,掀开衣襟,把小鱼喂给怀中鸩鸟。九霄原是没胃口的,但他笑得那样甜美,她不能拒绝。探喙衔住小鱼。他又提醒道:“这鱼的鱼尾吃不得,鱼尾吐出来!”
九霄确是发现这种小鱼的鱼尾锋利如刀,会划伤喉咙,万不可下咽。乖乖将鱼尾咬断,他伸手将残骸接在手心。脸上笑容更深了,眼中若含星辰。
雨牢外的北军守卫远远观望着,也不由跟着笑,说道:“呵,玩得不错啊。”
另一名守卫道:“看他这些日子每天淋得透心凉,我看着都难受,虽不是我身上湿,也跟着觉得潮乎乎的。恨不能把他放出来晒晒干。”
另一人说:“可不是,咱们殿下整人真有一套。这凰羽偏又每天摆着一张死人脸,看着闷死了。昨日得了一只鸩鸟,倒欢喜了起来。不过一只又丑又毒的鸟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就让他玩个够吧,也没几天可玩了。”
……
守卫们夜间都是十分警醒,白天里反而有些放松,到了正午时分就更昏昏欲睡了。毕竟有结界和雨牢两层防护,他们认为万万不会出漏子。
凰羽淡淡扫了一眼四周。雨牢外面很安静。
他盘膝坐在水上,低着头,把鸩鸟略略向上捧了一捧,让她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九霄触到他的面颊,他的呼吸扑到她的颈羽,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湿漉漉的睫。他忽然做这样亲昵的举动,她的一颗心免不了要砰砰跳起来。
远处的守卫是看到了这一幕的。原本还打算开个玩笑说一个大男人这样宠爱一只鸟儿,好生肉麻。却莫名地调笑不起来。那雨中一人一鸟的依偎透着些忧伤的气息,是绝境里的相伴,至寒处的温暖。守卫揉了揉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