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使夜叉》第37章

“你刚才站在这儿就是想下去吗？”
“是有这念头。”
“为什么？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个好去处。”
“最近我总是梦到自己被关在地狱里受罚，一次比一次更真实，醒来虽然害怕，但也有了很大的兴趣。来了这么多年，我连它的入口都没有靠近过，以后说不准就要下去了，提前参观一下，也好熟悉熟悉。”
“你不会被关进去的。”她说得很肯定，听起来更像是安慰。
“也许吧，谁知道呢。其实我想进去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走到第一块石阶上，“和我说说吧，你都在下面做些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也最好不要知道。”
“你比较习惯做哪种事，是一刀一刀地割开他们的身体，还是将油锅烧得更旺一些？”
“比那个更残忍的我也做过，但没有人会习惯那种事，我们只是鬼差，不是变态。”
“开玩笑的，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下去，真的进了地狱，会不会被认出来是假冒的。”我又往下踏了一步，不平的石块害我站得有些不稳，差点扑出去。
她及时拉住了我：“别下去。”
我定住了身子，没有回头：“事已至此，我哪也去不了，不过想下去看一个人。”
“地狱不是你想进去就能进去的，比起关你的那个牢笼可要复杂多了，你找不到他的。”
我被勾起好奇心：“你知道我要去看谁？”
“多少听说过一些。”
“牛头小姐，你未免知道得太多了一些。”
她没有答话，像是在犹豫什么。
于是我顺势提议：“既然你这么了解这地方，还请劳烦引个路，我也省得走弯路。”
“你自己就已经够麻烦了，还要进地狱寻人，简直就是寻死。不要管他，离开这里吧。”
“你不愿意吗？”
“我不会带你去做傻事的。”
“是吗？”我往后退了一步，“那就不用麻烦你了。”
接着，身子就往后倾了下去。
“别……”没想到牛头小姐紧跟着飘出来拉住我的衣角，扯着我不让我往下坠。
她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从救我起就一直表现得很奇怪，两次都能及时找到我，我却对她一无所知。什么凑巧路过根本就是骗小孩，现在就更夸张了，我跳她也跳，当拍戏啊。到了这个境地，我不可能不好奇她到底是谁。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错过了不一定再有。
在她双手都不离空拉着我漂浮在地狱上空的时候，我转过身，近距离地面朝着她，然后拉住她的面具，用力扯掉了它。　
她楞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想抢我手上的面具，意识到没有意义之后，慌乱地扭过头。其实那都是徒劳的，我已经看清了她的样子，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是你？”我不敢相信地叫了出来，继而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你不是她，你是……但不可能的……”
失去她的牵制以后，我就落了下去，这会，上面的侧脸越来越遥远，很快就看不清了。我闭上眼睛，带着沉重的心坠入地狱，途经微弱的火光与嘶吼，最终都归入黑暗与死寂。
怎么还没到底呢？风吹得身体飘来荡去，我只觉得时间太长了。
最后，我终于触了底，身体“嘭”的一声嵌入沙砾。
细小零碎的颗粒布满头发和衣服的缝隙里，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举目望去皆是黑暗。
这便是地狱的底层了吗？为什么一个鬼也没有？
忽然，黑暗中闪出一丝微弱的光线，我跌跌撞撞地靠了过去，发现了一座木屋，光就是从木屋的窗子里发出来的。
屋前坐着一个老鬼，在我来到他跟前时抬起了头。
“什么人？”
我答非所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看着这扇门。”他指了指身后，然后又提醒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了一眼他身后，那是地府里最常见的木门，说是老旧又不算破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说是看守也只是随意的合着并没有上锁。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在这底下看一扇普通的门才奇怪，有什么好看的？”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半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满脸都是皱纹。
我被盯得起了一丝寒意，这就是该死的地狱最底端的恐怖？于是越过他去推那扇门。
“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那里面是现实。”
“说是地狱我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地狱？”
“因为我们现在就在地狱里。”
他摇摇头：“你错了。”
“你又一定对吗？”我懒得与他多说，强行推开那扇门，明亮的光就刺了过来。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你醒了？”　
“这是哪里？地狱吗？”我喃喃地问道，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抬眼望去，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壁，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包括身下的床也显得很硬。原来那是个梦，诡异的老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我也不曾触到过地底。
牛头小姐坐在我的面前，又带上了面具，我的那个，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住的地方，有点简陋，不过放心，很安全。”
我看了她一会儿，半天没有言语，然后又开口问道：“我晕过去了？后来你又下来找我了？”
“地狱的风太阴冷了，越到下面越像刀子，你又落得那么快，一定半途就被刮得失了神智。我缓过来就下去找你了，幸好不算晚，还没跌到底层去。不然被守着底层入口的鬼差发现，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摸了摸脸，说：“我的面具呢？”
“还在，不过我想这里没人就先解下了，怕你不舒服。”她半倾身子想要站起来，“我给你拿过来吧。”
“不用了，暂时还用不到。”我拉住她的手，坐了起来。她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于是我又松开了。
“不多躺一会？”
“没什么好躺的，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
我往后靠在熟悉的石壁上：“这是地府宿舍的底层吧？”
她点点头：“第四层。”
“怪不得又小又冷，根本就是个墓室。”我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一直待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却不肯来见我吗？”
“不是这样。”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
我冷淡地问：“那是怎么样呢？”
“其实我偷偷地去看过你许多次，只是大多数都站得远远的，就算走近了也是匆匆而过，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而我不敢也不能告诉你事实。”
“怕什么？是怕我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进地狱，还是怕我接受不了你天天对着他，却是在折磨他？不管什么，我全部都不在乎，我只想找到你们，和你们一起，哪怕是在地狱，哪怕你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
“别说了……。”
我抓住她的面具想要扯掉：“你为什么还要带着它呢？我已经看到你的脸了，你不可能以为只要带上这个就能把什么都逃避掉，就可以装作不认识我。”
“别扯掉它，真的，别扯掉。”她使劲按住面具，不知怎么，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于是我也鼻子一酸：“他宁愿去地狱也不肯和我逃跑，你好好的当着鬼差却从不来找我。我真的不明白，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和我团聚，难道当初在人世所作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小夜，是妈妈对不起你，”她又平静了下来，“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但是千万不能再去冒险了，不能连你也被他们抓进去。”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忽的扑上前去抱住了她，抽泣了起来。
“所以沈梦音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着她的脸疑惑地问，把难受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之后感觉好多了。妈妈已经摘下了面具，侧身坐在床沿，用自己的脸面对着我。岁月并不能雕刻一个鬼的容颜，她看起来还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原本以为是记忆模糊所以在别人身上找了代替，现在真见到了才知道不是错觉，那是一张与沈梦音太过相似的脸。
“我第一次看到她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也很惊讶，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和你站在一起，十分古怪。”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不过当初为了隐去我的身份，马簿曾将一个魂魄以我的名义送进了轮回道，或者那个人在投胎之前就被变做了我的样子来瞒天过海。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代替我的人，但是不是都无所谓。世上千万个死去的鬼，每天都在增加新的人口，看着他们来来去去，过的久了，总会遇见几个与自己相似的。”
如果我能早点见到妈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但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如果不是沈梦音，如果没有这一连串的变故，妈妈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我身边，再过上许多年，我们也只能是陌路人。说起来，真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谢谢她。
望着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