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岩》第98章


聂承岩有些诧异,他是知道韩笑在军中做了些大事,没料到却是如此神奇之事,让人不知不觉的中毒,再让人莫名其妙的解了毒,这是什么手段?这下连他都好奇了。
迟砚兴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我保证不会用于夏国与萧国之战,而且,我可护你们安全离开这里,以此交换答案。”
“我不会告诉你。”韩笑板着脸,斩钉截铁的答。
迟砚兴微眯起眼,沉吟片刻,手指习惯性的敲了敲轮椅扶手:“也对,我来的时候也想着不会轻易问到。那这样如何,我害了聂城主,如今你们是来报仇雪恨也是应当,说个法子出来,这仇是想如何报?我说过,我活到现在已经足够,聂明辰我也见到了,我的心结已了,你们要如何解恨都行,但希望在最后,可以告诉我那个迷眼之法的手段。我可不想到了地府还牵挂着这事。”
要怎样报仇都行?韩笑呆了呆,转头看着聂承岩,他显然也是惊讶。他想象过无数次见到迟砚兴的场景,他数不清多少回在脑子里翻转着这里面涉及到的人以及可能有的阴谋,他猜测过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他假想过他们会采取的行动,他预料他们会如何狡辩及掩盖事实真相。所以他小心又小心,一路上真可谓是步步为营,到了这里安顿也是巧思慎行,认真布署,他做了这么多的安排,到头来对方却轻巧的说心愿已了,任君处置。这软绵绵的温柔一拳一下把聂承岩的步调打乱了。
若是迟砚兴诡辩,聂承岩已准备好一步一步的揭穿他,若是迟砚兴囚了云雾老人,聂承岩也安排了探子和人手,准备查明事实便救人,若是老头子过了世,那没什么好再考虑的,聂承岩便会再无顾忌,血刃仇家。
可如今人家说随便你把我怎么办我都认了,聂承岩反而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迟砚兴原来不止被老头逼到大漠这么简单,孩子夭折,妻子惨死,自己的腿也断了。聂承岩不得不承认,若是换了他恐怕采取的报复手段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的情况不过是老头心狠手辣造成的悲剧,因为迟砚兴的复仇,完完整整的又一次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聂承岩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这就是他的亲人,而对面这个,是他的仇人,可他竟然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更可恨谁更可怜。
他看向韩笑,下意识的紧紧握着她的手,他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上了后面几段,似乎停在这更合适。其实是因为我写到这也不知聂承岩该怎么办了,你们说呢?
迷中有迷
韩笑对于报仇雪恨这类事向来不擅长,她当然给不了聂承岩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但她心中对迟砚兴的怒火是腾腾的直往上冒。聂承岩握得她的手有些疼,她心里更是堵得慌,她咬着牙,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冲着迟砚兴大声问:“迟大夫是为了自己做过的事内疚吗?”
内疚?这话正打在迟砚兴心口,他抿紧嘴,想着当时也是这样问聂明辰:“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可曾内疚过?”他抬眼望着韩笑,她一手紧紧与聂承岩的手相扣,一手握着拳头,她两眼亮如星辰,一身的凛然。
迟砚兴心中波动,他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啊,他也曾经正义坦荡,也曾经胸怀宽阔,曾经发誓定要习得最高深医术,救尽天下病患……他也有过这些曾经,可他现在,真的不知自己是否内疚过。
他问的这个问题,聂明辰没有答,他只说他做过的事已经收不回,迟砚兴听得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如今他被人问同样的问题,忽然明白过来聂明辰这话里的意思,做过的事收不回,如果时光倒流,谁又能说自己会不会有不同选择。
那时那刻与今时今日,他自己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迟砚兴想,他一定还会报复,他一定还会做同样的事,然后再受同样的煎熬,可他必须这样做。他的双腿、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受的那些苦那些痛那些耻辱,他必须讨回这笔债。所以,他内疚吗?他只知他依然夜不安寝。
迟砚兴表情复杂,韩笑不依不饶:“那请问迟大夫,你下毒害人,断人双腿,至今可曾后悔?”迟砚兴面上一抽,这个他也问了聂明辰,聂明辰答不出,迟砚兴到这刻发现自己也同样答不出。
“所以你假仁假义的在这说什么任君处置,又有何意思?”韩笑越说越大声:“若是真心忏悔,自然知道该是自己主动付出,你又是提条件,又是一副反正便是如此的无赖样,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成全你吗?你期待神医先生对你做什么?同归于尽?这样你便能安生了,解脱了?神医先生就算如你所说已经离开,想必也是去寻找自己的救赎。你呢?便到这里欺负我家主子找你的救赎吗?”
聂承岩原本心里乱七八糟,他纠结于杀与不杀,不杀又要如何的困境。可韩笑这般板着脸,凶巴巴的训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老头,还说人家是来欺负他的,这让他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他拽了拽她的手,想跟她说别生气,没人能欺负他。可韩笑训话正是在兴头上,竟不依的甩了甩手,也不理会他的示意,继续骂。
“有你这么混蛋的吗?你痛恨神医先生的狠毒,可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如若是真觉得良心受遣责,那就该自己想法弥补和解决,又想求得心中平静,又胆小没担当不敢承担责任,让别人随便怎么对你都行,就算什么?有本事,你自己说,你想如何?你说出来,同意不同意在阿岩,接受不接受在阿岩。你被陷害,遭了祸,受了伤害,委屈痛苦,难道阿岩没有?若是真心悔过,你就该拿出实际行动来,别弄得最后你遭的事,又是别**害你。你的诚心在哪?你一边在这说赎罪,另一边的战场上还有你制的毒在使坏,你是医者吗?你的本事,为什么不用来治病救人?”
韩笑一口气说完,这才有空回头看看一直扯着她手的聂承岩,他忍笑的表情让她纳闷,可她没来得及细究这表情的意思,忽又想起来了,再转头大声对迟砚兴道:“还有在那青山谷我使的迷眼之法,你不明白是吧?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我不会为你解惑的,死也不会说的。干了坏事还想别人顺你的意,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怕是韩笑长这么大,教训人的话最多的一次。虽然在这事里,迟砚兴也是受害者,她见过聂承岩受过的苦,所以她也能想象迟砚兴遭的罪,可这事就是个你狠我也狠,你毒我更毒的逻辑,谁都不是好人。最无辜的,其实还是聂承岩,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带着心爱之人准备奔赴幸福的未来,就祸从天降,一切尽毁。韩笑回头看他,却见聂承岩眼露笑意的望着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他想到了好法子?
院子里没了声音,韩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吃不准是什么情况,她退回聂承岩身边,紧紧靠着他,也让他能靠着自己。
静了半天,迟砚兴忽然道:“你说得对,我以为我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其实那些曾经是再回不来了,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看着韩笑,又道:“丫头,我曾经问过自己,倘若到大漠之前的自己遇到了复仇之后的我,会不会看不起,我不知道答案,但今天来这一趟,我知道了。你确实就如同当年那个我一般,但我……”他想说就算看不起,可当年的他怕是还是走同一条路,想想这话终是说不得,便也作罢,只道:我若对聂明辰还有一丝怨结,今日怕也是烟消云散去了。”
“什么意思?”韩笑皱着眉不明白了,怎么又扯上了神医先生?
“那老家伙跟我说,他见到一个很象我的孩子,天赋不在我当年之下,我当时觉得他是要贬低我,想告诉我我并非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但他没再说了,只是喝酒。我知道他说的是你,我也知道你做过的事和你得到的一切。今日一见,我忽然明白了,他对你的栽培之心,该是对我的赔罪之意。他毁了一个为医天赋者,如今有了机会,就再栽培一个。”
“……”韩笑欲张口反驳,一琢磨却是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是觉得有些诧异的,她是个奴婢,是个女儿家,她没有正经习过医术,却能背起神医先生的药箱子,却能受他亲自教导医术,她以为是她够聪明,她以为这是阻挡她与聂承岩相恋的手段,她以为这是老人为了让她辅助聂承岩继承云雾山,她想过这许多,却觉得还是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如今迟砚兴这一说,却是全都通透了。
原来,被折磨的又岂是只有受害者?这件事里,没有一个是赢家,每个人都痛苦,每个人都煎熬,韩笑明白过来,心里却是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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