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生》第16章

于是她被一左一右架住了。
她感到有人在揉她的右耳垂，而且力度不小。不一会耳垂处就变得热烫难忍，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只是仍旧没有完全清醒的意思。
突然，右耳一阵尖锐的疼痛刀刃般直插入她的神经。她甚至能听见肌体的破裂声。
“嗬！”莲生一惊，神智一下子清明起来，第一反应——强自站起身，一个扫堂腿把身旁的两名宫女踹翻。一动作，右耳的疼痛更加难忍，一摸，满手鲜红，禁不住一声凄厉的惨叫脱口而出：“妈呀！杀人了！”
于是，曜宫方圆十里的所有人畜就听见了一声疑似人类惨叫的哀号。
而这声哀号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那杯不幸的、未经品尝的上好庐山云雾茶尽数泼到了凌帝木兰绯纱宫装的衣摆上。
凌帝秀眉微微一挑。适才失手的宫女已经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磕头，赤城内无人不知凌帝对下人的凌厉残暴。
凌帝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衣摆，云淡风轻地吩咐：“今日不宜见血。明天自去宗人府留下一对爪子。”
未待凌帝吩咐人去看看西厢的情况，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一个纤小的人影旋风似的扑入凌帝怀里，伴随着一阵嚎哭：“爹！爹救我！杀人啦，有人要杀我……”
凌帝大奇。他从未见过莲生如此肆无忌惮地哭泣，涨红的双颊上布满斑斑泪痕。往日无论他怎么体罚，这个坚强的小女孩总是笑眯眯的，一声不吭。可这曜宫里会有什么人要取莲生性命吗？
他沉声问道：“乖，告诉爹，是谁要杀你？”
莲生朝身后来人一指：“就是她！”
“奴婢怡凤叩见陛下。陛下万岁。”随着这声带着些微风霜的问安响起，走进一个年纪不轻的妇人。虽然自称“奴婢”，但此妇人身上的着装与她严肃而略带倨傲的表情，都正在说明她在赤城中的地位并非一般宫女。
“是……怡凤姑姑啊……”见到来人，凌帝仿佛感到自己的额头挂了一滴巨大的冷汗。赤城里能让暴虐无道的凌帝出现这种表情的人，除了他死去的娘，大概就只有这位曾经服侍过大昊三代君王、曾经是凌帝奶娘的首席宫女怡凤了。
“陛下，奴婢是来带赤莲小主子回去继续小笄之礼的。”
一听，莲生哭得更加不遗余力：“我不要！痛死了！她拿针扎我的耳朵！爹……”众人这才发现莲生的右耳红通通的，此时耳垂上正挂着血珠。
“赤莲小主子，须称陛下‘父皇’，切不可像山野村妇一般行止无状。”怡凤慢条斯理地纠正着，“另外，女子十岁本应行小笄之礼，穿红绳，扎耳洞，此乃习俗惯例。小主子之前未曾接受皇家教养，举止多不合礼教。既然小主子来了曜宫，这规矩……还是要从头学起才好。今日补行小笄之礼，小主子的行为决不是一个公主应有的……”
未等这番长篇大论完结，莲生蹬起一双小腿：“不干不干！痛死我了！我不要穿什么耳洞！”
凌帝耐着性子，好言劝慰：“莲儿乖，咱们大昊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忍一忍……”
“爹！”莲生朦胧着一双泪眼，巴巴地瞅着凌帝，“难道女子就一定要受这等苦吗？那我情愿父皇把我当成男儿养……”
“胡说！”凌帝板起脸孔训斥了一声，但转头还是以商量的语气对怡凤说道：“姑姑，不如……不如今天就算了吧。这笄礼，等莲儿十五岁，再正式行也不迟。”
怡凤瞅了瞅凌帝，又瞅了瞅赖在凌帝怀里的莲生，突然一笑：“奴婢遵命。”
瞄见“老虔婆”走远，莲生内心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阴笑。然而许是因为那个怀抱实在过于温馨舒适、惹人眷恋，此时她仍旧死赖在凌帝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啜泣。
凌帝无奈地轻拍着耍赖小孩的背，道：“好了，别哭了！若是惹得朕心烦了，你想要的礼物可就说不准儿了……”
这招忒灵。莲生一听“礼物”二字，立时抬起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儿，难掩兴奋道：“礼物？在哪儿？”
凌帝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朝桌上盖着红布的某件物事努努嘴。
一枚赤金令牌，正刻九龙出海，背刻鸾凤来归。
红布揭开后，莲生瞪大了眼睛。
这……岂非就是让她朝思暮想、寤寐思服的赤城通行令？有了这块令牌，随时随地都可以在赤城和宫外通行无阻。这，可是只有历代昊君最得力的股肱大臣和最受信任的皇子才得以享有的待遇啊。
闻得一声抽气，莲生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顾煊、顾炻、顾焌三人从刚刚起就在房里站着了。此令一出，旁边三人神色各异。顾炻仍旧喜怒不形于色，顾煊则是一脸复杂神色，仿佛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有点嫉妒；而顾焌一张小脸则坦诚地写满了羡慕。
“你不是常常想出赤城看看？有了这令牌，方便一点。”
莲生欣喜若狂，连连磕头：“谢父皇打赏！”转头又对顾煊说，“煊哥哥，这次你给妹妹我准备了什么好礼呀？”
顾煊回复了自若的神情，此时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莲生正腹内狐疑，突然前殿传来长声通报：“暖贵妃驾到——”
莲生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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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灵（1）
随着一声“暖贵妃驾到——”，跟着一大队宫女太监，一人缓步走入内室。身着紫金大丽花折枝绣花袄，肩披湛碧富贵云团巢流云纱，发簪牡丹怒放羊脂玉搔头，鬓飞凤凰展翅镏彩金步摇。甫一出现，整个室内顿时被这行走着的珠光宝气映照得熠熠生辉。
莲生和其他人一样，都被来人如此繁复而招摇的打扮炫得眼花缭乱。然而说来奇怪，这样的装束点缀，换作其他女子，定会显得俗不可耐，可偏偏眼前的女子，让人觉得再怎么华丽的衣饰，穿在她身上永远都不为过。这大抵，出自于那女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吧。
被称作“暖贵妃”的女子，明媚的眼波在室内全部人脸上流转了一圈，经过莲生时稍稍凝滞了一下，然后巧笑嫣然地翩翩福身：“臣妾玉暖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帝以微不可见的弧度颔了一下首：“嗯”了一声，算是让暖贵妃平身。
此时顾炻和顾焌都已作揖行礼：“见过暖夫人。”
莲生正待依样画瓢，顾煊却一个箭步跨上，扶住暖贵妃的手臂：“母妃，这个就是莲生妹妹。”
暖贵妃眉眼含笑，语气带嗔地说：“本宫难道看不见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娃吗？人家都还没开口呢，倒要你猴急。”话虽然是对顾煊说的，眼神却一直在莲生身上。
莲生连忙欠身行礼：“莲生见过暖夫人，夫人万福。”
暖贵妃亲牵起莲生的手，绕着她走了几步，不住上下打量着：“啧啧，真真是个天地造化的水灵人儿，也难怪皇上万般疼爱，顾煊也一日到晚跟我不住嘴地说。这等可人儿，皇上之前把她藏得也恁地好了……”
最后一句是对凌帝说的，然而一脸高深的凌帝径自品着茶，表情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透。
对凌帝的不搭话，暖贵妃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又回到眼前的莲生身上来：“其实呀，本宫一早就想来瞧瞧这皇上新封的赤莲小公主，怎奈你父皇一直把你藏着掖着，倒像是怕旁人把你抢跑了似的……”眼神似嗔还娇地向凌帝瞟去，顿时娇媚横生，“若不是借着今天小公主十一寿辰的东风，这还不知几时才能见到呢……”
莲生喏喏地告着罪，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仍旧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
暖贵妃妩媚一笑：“既然是小公主的生辰，本宫也准备了一些寿礼，不是什么金贵的物事，只是小公主满十一了，也算是半个大姑娘了……”
说话间，下人抬上来十几个沉甸甸的箱子。第一个箱子打开，满满全是花色绮丽、质地上乘的罗衣锦服；第二个箱子，则是秀致小巧、镶珠饰彩的绣鞋；第三个箱子，芳馥浓郁、浓淡各异的胭脂水粉……更不用说那几箱子的宝钗珠翠，玉镯金链，看得莲生目不暇接，头晕眼花……
这些东西走马灯似地在莲生眼前过了一遍，然后被暖贵妃命人抬往了西厢。“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合不合小公主的眼？”见莲生惶恐地谢赏了以后，暖贵妃扯开一抹和善的微笑，“平日里，多跟煊儿亲近亲近，省得他总在我跟前念叨。有空，就常来玉宫走动走动。”最后终于率着大队人马，款款地行将出去。
午后，又陆陆续续来了数个嫔妃。都说是来祝寿的，其实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贺礼倒是多得西厢内根本无法摆放。
莲生坐在房内，看着一直堆到门外的大小箱匣，心中一阵烦闷。猛然站起身，开了几个箱子，抄了几样看起来还不错的物事，径出门外去。正巧赵喜迎上前来，莲生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