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辜负了爱》第54章


电话、手机、门铃好像都突然消失了。她更多的时间是坐在窗户旁边看白云,看窗外的风景,看晚上的星星,整个世界像一个充满色彩的默片。
喝水,吃药,拿起药片摇一摇,突然想起以前吃药也不需要凭听力判断的。网络是个好东西,尽管以前的大多数时候它只是用来工作,可是现在它能看新闻,看网页,甚至看电影,因为有字幕,所以照样可以跟着剧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什么都不耽误。
朱小北想,如果就这样下去了,真的失聪了,其实也能活下去。
更多的时间,她在看书,各种各样的小说。听说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就可以让自己从本身里抽离。
她读到一个故事,一个男的跟着另一个男的私奔了,在异国他乡过着异常艰难的日子。那么有才华的两个男人就被生活磨砺得失去所有光彩,后来他的爱人生病了,他到处去打工,在同性恋酒吧做侍应生,做酒厂里的搬运工,下午还去咖啡厅做waiter;甚至还卖了自己最爱的大提琴。他的爱人最后从医院逃出来,撞上一辆汽车,死了。然后,他就回国了。这段记忆被他删除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他的爱人。
朱小北真羡慕他。原来能忘真的是可以忘了,他什么都想不起了,生命里的那五年,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留白。
后来,他又爱上另外一个男人,最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朱小北放下书,觉得写书的那个人真是菩萨心肠。
那么厚爱一个人,连记忆和时间都放过他。
无视报应,无视心魔。
对人性的安慰都是那么的不合理。
可是,朱小北没有那么幸运。
她从失聪的那一天开始,就陷入失眠。
她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常常陷入一种混沌,闭上眼和睁开眼,都没什么多大区别。
她开始借助药物帮助睡眠。
梦飞行,这种镇静剂有着一个异常旖旎的名字。
其实,根本就没有梦。有一次,她不小心多吃了两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看见言若海焦灼的脸。
她问他,自己睡了多久?
他在她的手心里写字。
74个小时。
呵,原来真的可以醉生梦死啊。
出院之后,她去了墓地。
舒允文的墓地是她选的,离市区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有一次,舒允文在路上看见这家陵园的广告语,还笑着对朱小北说:“人生后花园,地下CBD,哈哈哈,西南第一陵。要不咱先买几个就当投资吧!”
后来,她看过一部很卖座的电影,里面的演员也把这些当成段子讲给观众听。其实,这里很安静,风景很好,可以让每一个暴戾的灵魂都能得到安息。
她觉得舒允文一定会喜欢这里。
她也喜欢这里。
她坐在他的旁边,开始讲话。其实,她听不见,他也听不见。但是她觉得这样说着话就挺好。
“那天出任务的特警队长被撤离了,言若海跟我说的。我说怎么不是一命抵一命呢?他说,小北,不要无理取闹。允文,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
“允文,你那天想跟我说什么呢?可是,就算是你想说,我也听不见了。”
“上次,我看见你妈妈了。她冲过来扇了我一耳光,她或许还说了些什么,但是被人拉开了,其实他们都以为我什么都听不见。但是我看见了,她说我是刽子手,她叫我还儿子给她,你说我是不是特有天赋?好像天生就会唇语,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来着,可是对不起有用吗?”
“允文啊,你有没有在听啊?”
……
言若海回了趟北京,被他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还有他母亲拉着,他都要被家法伺候了,40岁地人,居然还会被他父亲骂“色令智昏、公器私用、无法无天。”
其实,他是真的昏了头,否则不会那么冲动。
事后想来,这才是舒允文最决绝的报复。他不屑哀求他,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死穴。他被他激得动了杀心,否则不会让他哥帮忙。
他父亲骂他的每一个字他都接受,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得罪了所有人,可是也失去了朱小北。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这起事件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可是朱小北却歇斯底里地冲他吼:“我要那些人死!每个开枪的人都要去死,统统去死!”当时她还在医院,不吃不喝,拔掉针头,拒绝任何治疗。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难道那通电话只是做戏?
细细想来,DH的易主,舒弭的倒掉,舒允文的报复,他都是始作俑者,可是他们报复和针对的对象从来不是他,而是最最无辜的朱小北。
他没有舒允文那么偏执,他无法开口跟朱小北解释,他是真的以为舒允文伤害了她,他是真的以为她被他挟持,他是真的以为他在拿她的生命威胁他。
他怎么会知道,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48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舒允文做的局,目的不是为了让他父亲逃离圄囹,而是一种用死亡当做筹码的血淋淋的报复。
他深谙人性,知道怎么做,做什么,才能真正地伤害到他。
舒允文,他赢了。
至少,他知道,他是再也没有资格以一袭白衣青山绿水的模样出现在朱小北面前了,他,再也无法做到理直气壮。
舒允文,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自己得不到,旁人也不能觊觎。可是,这就是你的爱?自己下了地狱,也要拖上你爱的那个人?
如果你真的可以遇见这一切,你真的忍心看见现在的朱小北?
那把匕首,是她亲手递给你的。
她没有苛责我,是因为她觉得是她亲手杀了你!
舒允文,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人到了非常时期,会有一种奇异的镇静与麻木,事不关己。非到事后才懂得震惊,然后那时候再淌泪抹泪也没用了,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
至少朱小北在恢复听觉之后,才渐渐放弃对药物的依赖。
她开始在黑夜里静静回想半年前发生的那一幕。
她是如何在一种心慌意乱之下把匕首递给了舒允文,她又是怎样亲眼看着他在她面前倒下,直至血肉模糊。
她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问她:“如果那段记忆实在难看,需不需要我给你催眠?”
她觉得惊奇,原来真的可以,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而生命就可以重来吗?
最重她还是拒绝了,甚至再也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或许有一天,她会好起来。但是不是以忘却作为代价。
即使,就像现在这样也没有关系。
言若海一直都在,不远不近,不离不弃。朱小北其实知道,他一直都在,但不能再回到以前了。
这好像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这半年来,她对他仅有一次的发火,不过就是在医院里拔去了针管,要人家血债血偿。
其实,自己才是侩子手,不是吗?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客气而又疏离的。
她在丧失听力的三个月里,拒绝任何人的照顾和探视。但是她知道他在,尽管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话,只用简单的手语打发掉他。
“对不起,我累了。”
“出去吧。”
“我一个人回去,谢谢。”
“再见。”
如果一段感情,夹杂了太多的心机、权谋、算计,最后还有人命,你还能甘之如饴吗?
至少,朱小北做不到。
她没有告诉言若海自己听力恢复的事情,一个人搬去了郊外。
说是郊外,其实也到了别市。牧马山上的别墅,买的人多,住的少。
说是别墅,也不尽然。川西风格的农家院子,青瓦白墙,干净利落。朱小北不是特意要住那么远,其实想到很久之前,她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跟某人说起过,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会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住下来,面朝大海,穿暖花开。
而很多时候,人真的选择隐遁,不是因为大彻大悟,而是一种逃逸和避世。
一开始并不习惯,她并不是一个善于悲秋伤春的人,风景是美的,可是要在这里长期住下来,却又是另外一码事。
至少,不会一个电话十五分钟之后就有快递上门,至少,购买生活必需品需要驱车四十五分钟才能有比较大的集市。当然,更多的是这里的静。
这里的静不是清净,而是寂静,没有烟火气的一种静,缺少人气的一种静,会渐渐让你觉得自己也快是个死物。
大多数时间,她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从窗户外看过去,刚好是天井,四四方方的天空,划地而囚。
她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不说话,甚至连东西都吃得很少。
有时候她也会开车出去,离住的地方二十分钟远,有一个高尔夫球场。她远远地看去,像是看到自己的过去。矫情地迷恋着田园,可是又对红尘恋恋不舍。
忒俗。
她摇摇头,转身离开。
生活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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