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第46章


“就在这里和他的弟弟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他父亲走了。他就得担这个担子,把他弟弟养大。你知道吧,他是出国留学过的,但早早地就回国了。”
“哦,是他还有家人,所以?”程霁搭话。
宋郁努嘴,跟着摇摇头:“那不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是我留不住的。他或许是怕自己陷太深,这也难说……不然他为什么来当这个慈善家呢?他是想早早地让自己抽身;他是想走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高度酒的酒劲在这个过于悲伤的话题里慢慢侵袭来了……
程霁整个人晕乎乎的,不太能分清宋郁现在说的话。他不可抑制地摇晃着,脸上是之前天边的夕阳染过来的一阵酡红。
“所以……”他话起了头,没了尾。
“所以?”宋郁等着程霁的下文。
“所以……我忘了,我说到哪里了?啊!”程霁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他的手悬在空中虚晃了晃,突然义愤填膺,“我要说!姓季的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宋郁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听着他的这句话,那杯中的酒都跟着洒了点出来。
宋郁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程霁说的大概是之前故事里程霁自己喜欢的那个叫季清安的男人。
宋郁笑了笑才接话,声音沉沉的,却又有点无可奈何。
“是呀。没心没肺的。”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惦着、念着。
“那不行,我得问问他!你把手机借我,我的没话费了。”
宋郁看了这个微醺的人一眼,质疑道:“还记得电话号码吗?”
“记得!忘不了的。”程霁这话说的很小声。
宋郁在他小声的这句话里似乎找到了什么惺惺相惜的地方。
他好像也一直记得季安和的手机号。
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下来的,这会儿就忘不掉了。
每次喝多了就控制不住地想打过去,问问聊聊,哪怕一句也好。
每次还没打过去,宋郁就先清醒了。
他不敢。
他怕季安和问他,在干什么。
他怕回答季安和的是:喝酒。
他在洱海边答应过季安和:不抽烟,少喝酒,他不敢告诉季安和,自从季安和走了,他每天都在喝,每天都在醉梦里寻那个叫季安和的人。

程霁的眼睛微觑,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上下滑了下,才按了语音通话。
微信电话的铃声在整个楼顶花园里回荡着。
宋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酒精麻痹着神经,让他始终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电话接通,扬声器将电话那头的人声传来。
“喂?”
宋郁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条件反射地要去拿手机,程霁趁着酒劲,转身挣脱开来。程霁皱着眉头,高举着手机,冲手机那头的人问道:“你是谁,我找姓季的让他接电话。”
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宋郁也跟着沉默了。
他收回了手,看着程霁扬了扬头,不可一世地指责模样,宋郁想,那个叫季清安大概真的很宠程霁吧。
大概和之前的季安和一样。
大概他们相爱如宋季二人。
但宋季二人只有之前可以相爱如他们。

夕阳给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金披,细雪给城市里的大树枯枝银妆。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路上的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季安和踩着将要落下的夜幕回了家。照旧换鞋脱衣打开电台。
听电台的这个习惯大概是两年半前一个因缘巧合——那时他回到这里半年了,也是他离开大理半年了。
他替何厦去谈项目,和那位张总多喝了两杯,叫还没出国,跟在自己手下攒经验的季同叫了代驾回去。
当时代驾将打开了电台,电台里就放着那首歌,那首宋郁唱给他听的歌。
“答应你,只为吻你而低头……”
他自始至终都忘不掉的这句歌词,和宋郁这个人,和这个人送的那串风铃一起,一起困着他。
他不像宋郁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回忆,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曾爱得热烈这件事。
他只有那一串换回来的风铃,和没法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首歌而已。
他靠风铃来记着那句“吻于风花深处”,他靠那首歌,来记着那雪月下的人。
他也只有这一点东西了。
只有这一点东西,提醒着之前的深情。
季安和将西装外套挂在衣柜里,回身走到窗前。
窗户大开着,夕阳坦荡荡地落在风铃上,一切还是旧模样,一切却又变了样。
风铃哑了。
坠着的敲铃石似乎被从窗户外刮来的风给吞没了。
季安和皱紧了眉头,他连衬衣都没来得及换下来,低头查看着这串再不会出声的风铃。
他神色严肃地检查了一遍风铃,又跟着趴在地板上寻找着那个敲铃石。
地板,床上,床下,门前门后,衣柜内外……所有能让他寻找的地方,他都一一检查了,而眉头却在这过程中锁得更深了。
夜色更深了,头顶的灯孤单地亮着。
季安和颓唐地坐在地上,倚靠着床,他嘴里念念有词,念的却不是他一直找的那个敲铃石。
“宋郁……”
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害怕这个人或者该说是他和这个人的记忆会跟着风铃声一样,一起被风吞噬殆尽。
桌上的手机不知道第几次振动起来,季安和最后大概是烦了,他撑着床沿,去够桌上的手机。
手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他开口。
“喂?”
第五十一章 破冰
“喂?”
“哥。”季同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你这声音……是不开心?”
“没有,”季安和移开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林立的高楼,楼里点亮着的万家灯火都将季安和的心事埋没了。他不温不火地问:“你有事?”
“哦,就是想问你,真的不准备这次和妈一起移民?”
季安和不假思索:“不了。我不出国了。”
“那……”季同顿了顿,又小心地说道,“那今年过年要回妈这边吗?”
季安和抿了抿唇,那声“好”却哽在喉头。
三年过去了,他和母亲的关系仍旧僵硬。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母亲的气大概是消了,但还是不太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的这件事。
而季安和也仍然不敢去见他的母亲。
他的性子一贯是温和的,却只对这么一件事特别执拗。
他是怕自己带着的这根反骨会给自己母亲那旧伤未愈的心头,又添新伤。
不过幸好,他们母子之间还有个季同肯从中斡旋,让两个人之间一直不远不近的,都还剩着点联系。
“今年回来吃个饭吧,明年也不一定能再见着了,哥。”季同商量道。
“好。”季安和看着窗外被城市的灯火照亮的半边天幕。
“对了,你上次托我带给妈的那块扎染布,前些天太阳大的时候,她又拿出来晒了。”季同闲聊起来。
季安和却在听了这话以后,没了和季同闲聊的兴致。
他的目光深深锁在对面高楼昏黄一道光线里。
就好像看到了三年前要走的那个夜里,宋郁把扎染布递到他手上的场景。
那时宋郁还跟他邀功说,是自己催着那老板赶出来的。
赶在季安和走之前,送给他。
“当给伯母的见面礼。”那时的宋郁故作轻松地跟季安和开着玩笑。
“我母亲可未必认。”季安和也半真半假地回应着。
“要是不认,我就将你偷回来。我们天高皇帝远,怕不着她。”宋郁这话,硬生生将一场再难相见的离别,说成是一场小别。
或许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希冀着一场胜新婚的重逢。
季安和无奈地撇了撇嘴,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季同挂掉了通话的手机放回了桌上。
手机刚挨着桌面,又振了起来。
这次却不是电话了。
是一个语音通话的邀请。
季安和看着那个屏幕正中的头像,和头像下方的备注的“宋老板”,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手机,生怕一个不稳当,丢失的就不只是一个手机了一样。
他的眉宇里,是慌张,是惶然,但转瞬又变了,变得和最开始的想法大相径庭。
他的心跟着压抑不住地向外蹦跶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形容为兴奋,还是雀跃,又或是怦怦然。
他的手颤抖着,挪到了屏幕下方,按下绿色的接通键。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情绪,显得分外低沉:“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清亮,语气可爱,带着点嗔怒?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