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第19章


或许是对家庭的绝望,我国中就开始交男朋友。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每次失恋都会跟他哭,他总是一脸啼笑皆非。
等我们都上了大学的时候,他又听我哭诉失恋,问了我,“晚玉,妳到底想交怎样的男朋友?都换半打了,找个好的定下来吧。”
“是我不想定下来吗?”我大怒,“我只是想找个个性稳定、彼此尊重的人,可以牵手去超市买东西。可以各自看书做事,不发一语,却还觉得亲近快乐。这很困难吗?!”说着我又哭了,“是…真的好困难…”
阿鸿似笑非笑的说,“晚玉,怎么听起来这人很熟啊…”他玻ё叛劬拷遥案貌换峋褪俏野桑俊?br />
后来我们在一起,渡过整个大学生活。但他当完兵也跟我一样在爸爸的公司上班,没几个月我们就分手了。
我曾经以为,他是因为我胸无大志,不像他总要成功立业。我也曾颓唐的想过,因为我的家庭太复杂,所以不堪为佳侣。
但在梦中,我突然领悟到,为什么他要跟我分手了。
我比他早进爸爸的公司,当时是我异母大哥在主持的。但我在任何职位,都不会待太久,在一个庞大企业里头不断的漂泊。
我是个擅长做事的人。
这倒不是自夸自傲,而是事实。我擅长把纷乱的事情理顺,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哪里纠结。我刚进公司,公司就出了大事。仓管部不知道为什么,全体辞职了。而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单位,却一日不可停顿。
我被大哥塞到原本有二十几个人的仓管部,手下一个人也没有。我只花了三天看帐问问题,第四天就能正常收料出货。一个月后,我手下五个人,就比当初二十几个人的仓管部效率高,士气也好。
我对自己感到很骄傲。一直严重缺乏归属感的我,终于在工作中找到乐趣,我第一次有自己的地方,自己的人。
但很快的,我又被调到出了纰漏的会计部,被迫放弃自己建立起的制度和地方。
后来我就成了救火队,哪儿有问题就填补哪里的缺失。大哥很厌恶我,但我求爸爸让我搬出去住,也在外工作时,他却大力反对,还跟爸爸对吼,但他不让我升职,也不让我加薪。他不断夺走我辛勤工作的成果,从不肯让我在一个地方好好待着。
我觉得累,觉得失落。不只一次跟阿鸿抱怨。但跟我同公司的阿鸿,笑容却越来越勉强,直到我调到企划部弥补他犯下的疏失时,他就跟我分手了。
的确,我是个很会做事的人,但我从来不会做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两世为人,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真正要跟我分手的原因。
因为我比他强,比他厉害。他的自尊心受损,他受不了。那个只会找他哭诉,什么都要倚靠他的小女孩,却在职场上轻松的打败他。
我哭着醒来,迷迷糊糊的喊着周顾。那个一直纵容溺爱我的周子顾。他一直欣赏喜爱我的能干,不会嫉妒,更不会打压。
他的眼神,一直都很温柔。一个应该瞧不起女人,传统男尊女卑社会教养出来的古人,告诉我,他观察我好几年,喜欢我这样的心性,喜欢我这个样子。
我哭到天大亮,才勉强收住悲声,梳洗以后,我冷静下来。哭未必不是好事,最少洗涤了我的迷惘和恐惧。
拿出他的头发,我打成了一条细细的辫子,缠绑在银钗上,扎进我自己的头发里。
*摩挲着包在绸布里的农略初稿,我开始动脑筋。
我说过,我是个很会做事的人。尤其是如此需要激发潜能的此时此刻。
至此我没再有丝毫动摇软弱了。只有那天离开州县时,州牧送了我一本诗词抄路上看,宣旨太监翻了翻没瞧到什么异样,就递给我。
当中一页,夹了一片茉莉花瓣。
那是重瓣茉莉,随州不产,只有我的家的活水池糖还种了几棵。那是…周顾自己认定我是什么花神时,亲手种下的。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连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这是周顾给我的回答。我没有问他就说出来的回答。
就那么一次,我在马车里泪如雨下,却不完全是为了痛苦。或许痛苦与欢喜相依存,痛苦有多深,欢喜就有多狂热。
之后我一直安静、淡漠,再也没感到害怕。
既然知道他的心意,我就再无所惧。我敢说,别说见个皇帝,就算他把三皇五帝都叫来让我见,我也可以从容应对。
我可是小周郎定远王的发妻,不能让他败面子的。
23
进京前,我们在驿站过夜。
结果没有永乐帝,建文帝也是迁都了北京。驿站这儿地势高些,远远可以看到北京笼罩在晕黄的烟雾中,想来是尘土飞扬。
水土保持破坏得太严重了。
每每天一黑,吃过饭我漱洗后就准备睡了。旅途中让我最感不舒服的是,不能痛快洗澡。周顾老惦记着我说过的浴缸,前年东问西问,我答得七零八落,他居然能靠那些残缺的资料弄出个元宝状的大澡盆,真有个塞子可以漏水,甚至挖了条水沟让洗澡水排出去,设计一个让大灶烧好的水可以流进澡盆的奇怪铁桶,用个奇妙的阀门控制。
紧临着灶的澡盆,厨房和浴室一体。周顾没买过半件首饰给我,他送的都是一种宠溺的心意。
离他越远,我越想他,也越能体会他从没说出口的,点点滴滴的温柔。
正躺在黑暗中,随着宣旨太监的小太监突然来敲门,说有客想见我。
我心底转过数个念头,最好到最坏都想过。最后还是决定见了,既然我决定装傻,那就堂堂正正的装傻吧。
我穿上衣服,简单的梳个髻,依旧素面朝天的走出去见客。
没想到的是,来见我的是黄尚书。
现在他是户部尚书郎了,干得热火朝天,皇帝很是倚重。我会和他认识,是他家的刁奴管家想抢亲,后来让周顾一封信告了状,他亲自处置,还遣人来道歉。后来我们在安乐县第一次遭兵灾的时候,共同守城,我管着后勤,黄尚书五十来岁的人,还带着子弟来帮手,那时候开始,我们就亲厚起来。
直到皇帝将致仕的黄尚书起复回京,还时有书信往来。他待我宛如平辈好友,患难之交,更隽永绵长。他和卢县令常说我是女中豪杰,并不把我看成无知妇孺。
但他不该来的。
“黄大人!”我轻呼,瞥见跟前无人,我走近一步低声,“你怎么来了?快走吧!
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个年代真正的读书人,还没失去锐气,谨守着士大夫的气节。他这个圆滑的官油子瞥了我一眼,“四姑瞧我不起?故人远来,能不出迎乎?”他叹息,“四姑,妳和妳家夫君真是一对锥子…”
我像是兜头浇了盆凉水,最后的一点自怨自艾消失了。
是呀,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个性决定命运,我和周顾对这时代来说,就是两把锐利的锥子,早晚会脱颖囊锥。我淡淡的后悔过,如果我愿意安分守己,不管闲事,守好两个庄子,就可以衣食无虞,早该自扫门前雪了。
但那样的我,还是我吗?那样的周顾,还是我愿嫁的周顾吗?
“…知我者,黄大人也。”眼角噙泪,我微哽着说。
他摇头叹气,“曹四姑,妳可知道始末…?”
我打断他,“黄大人,根本没有什么始末。皇上觉得我田种得好,叫我来问问罢。奖励农桑,是天子的恩德。哪能有什么始末呢?”
他怔怔的看着我,“四姑!”
“就这样了。”我断然说,“黄大人,安乐县虽然闹了兵灾瘟疫,所幸都还不太严重。贵府上下平安,老夫人虽有微恙,已不妨事,你不要担心…”我开始说安乐县的长长短短,就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知道他想传递讯息给我,但这太危险了。而且我就是要什么都不知道的去见皇帝,不知道就没有破绽。
他猛盯着我,神情却渐渐平和。“想当初,四姑才十几岁的姑娘,临危不乱,将一城粮草百姓打理得井井有条,章程分明。原本可惜妳是个姑娘…”他黯然片刻,“现在倒觉得幸好是个姑娘。”
我松了口气,知道黄尚书懂了。
“黄大人,四儿迟钝,临事就忘为,总要之后才知道怕,早时过境迁。”我起身送客,“还累您来探望。您是国家的栋梁,总要为国保重才是。”
他无精打采的苦笑两声,低头寻思,神情一毅。“四儿,妳我患难忘年,实在待妳以女视之。老夫有意收妳为义女,妳可愿意?”
我愕然抬头看他。我上辈子是烧几百吨的好香啊?运气好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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