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言》第13章

玲珑也是心里没底，用两只前爪紧紧抓住了李三郎的衣襟：“就这么一条路，还很窄呢——往左拐！”
李三郎果然就向左转了身，一只手触到了墙壁上，那感觉滑溜溜的潮湿，让他心内一阵作呕。如此又走了片刻，他连着拐了三个弯，忽然抽了抽鼻子，停住脚步说道：“玲珑，我闻到了蛇的味道。”
然后他就感到胸前的玲珑乱扭乱拱，似乎也是个异常的状况。抬手捂住玲珑的身体，他刚要低头让对方老实点，不想玲珑此刻也是抬头有话说，双方的嘴巴正好撞在了一起——受伤的又是李三郎！
“嘴长就不要乱抬头！”他气的要死：“你差点撞掉我的牙齿！”
玲珑拍了他一下，却是不曾反唇相讥，而是很紧张的嘁嘁喳喳发出声音道：“三郎，这里面有很大的活物！”
李三郎登时就不敢动了：“大活物？有多……大？”
玲珑迟疑着答道：“很大很大……墙壁上有黏液的痕迹，每一道都有两个你这么宽哩，而且长的没影儿！”
李三郎听了这话，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把嘴一咧，他刚想哭，可是忽然发现屁股下面软软的，并不是泥土的感觉。伸手向下一摸，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摸到了一大片老树皮。蹲起来将那树皮掀起一层，下面却是还有一层，同时那蛇的气味也愈发浓烈了。玲珑挣脱了布条的束缚，从他怀中跳下去，仔细瞧那层层异物。李三郎疑惑说道：“土地下面，怎么会有这些臭烘烘的老树皮？”
玲珑没理会，用爪子扒了半天，最后向上一蹿，又蹿回了李三郎的怀中，很笃定的说道：“我知道了，这里面住着娲人。”
李三郎莫名其妙的抱住她：“什么蛙人？蛤蟆成精啦？”
玲珑刚要回答，不想这时地面一阵震动，人在洞中，就觉扑面一阵腥风——又不是完全的腥臭，那种味道十分陌生，就连李三郎这样灵敏的狼鼻子，也描述不出一二。他抱着玲珑，下意识的就伏在地面上想要躲藏，然而为时已晚，他只觉着脖子上一紧，叫也没能叫出一声，两只脚便腾了空。随后一阵头晕目眩，他在天旋地转中向前急速移动，耳边响起呼呼风声，真是魂飞魄散、死去活来了！
良久过后，李三郎总算是落了地。
这时周遭环境又有了变化，并非窄道，而是一处大而圆的空地，那洞壁上突出几大块泛出绿色荧光的巨石，光明勉强可以遍布四方。李三郎一手护着胸前的玲珑，举目向前望去——随即就吓的怪叫了一声！
他看到前方盘着一个人！
的确是个人，起码有着上半个人身，脸上五官赫然，还有一头纠结浓密的长发，以及只滚圆下垂的大｜乳。然而从腰往下，却是青森森的收束成一条长长蛇尾，鳞片反光，带有缤纷花纹。
这时，玲珑低声解释道：“这就是娲人——女娲的后人，我们是这样叫他们的。”
这时那娲人一脸怨气，向他们骤然探头做了个袭击的姿态，又咧开嘴龇出牙齿，做恼怒状。李三郎见这娲人生着一嘴尖利牙齿，且有口臭，卫生状况还不如自己在山上吃人的时候，越发打怵，不由自主的就向后躲去。倒是玲珑忽然勇敢起来，从李三郎的衣襟中探出大半个细长身体，不但对着娲人龇牙咧嘴，而且还舞起两只前爪。李三郎见她不识时务，急的要把她掖回怀里，哪晓得她还厉害上了，对着娲人吼叫不已，一个脑袋一拱一拱的。而娲人后退了一点，因看不清面上神情，所以不知是个怎样的态度。
娲人一族
玲珑和那娲人对着乱吼了一气，不分上下。而那娲人倒不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吼到最后，竟是甩着蛇尾巴游走了。
李三郎往年住在河边草丛，时常会捉两条蛇果腹，虽然也怕遇上毒蛇，但总归是怕的有限。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这么一种娲人，可真是吓碎了他的胆。
他坐在一块荧光大石之下，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口中嘀嘀咕咕的哀鸣道：“玲珑，娲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无底洞里了？”
玲珑那心里也没数，不过此刻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李三郎讲述了一遍这娲人的来历。原来这世上在有人之前，并非空洞混沌，另有一番天地。其时诸般神灵皆生活在地上——其实也未必真有多么神，多么灵；后人尊他们为神灵，无非是时间上相隔的远了，盲目崇拜而已。
那时世界暑热，大地一片泥泞蒸腾。娲人数目最多、力量最大，所以十分横行。后来有一位女娲，捏泥巴造出人来，以供自己驱使。人类既是为娲人所造，又被娲人欺负苦了，所以那种恐惧深刻在心，此后千秋万世遗传下来，见了蛇类，还要惧怕。
后来世上天翻地覆，大水汇聚为洋，土地干结为陆，先前那些活物遇到这般劫难，自然也多是活不得；唯有娲人苟延残喘的没能死绝，但是他们祖辈在泥泞中穿行，如今地面爽朗干燥，他们也是住不得了，只得深入地下，去找那温暖潮湿的所在。时间一久，他们越藏越深，最后就落到了这般不见天日的地步。不但地底，海底也有。
玲珑先前曾和这一族打过交道，还曾与小娲人游戏过，所以对他们颇为了解。这些娲人本是占据着万物之首的位置，高高在上，如今落到了这般田地，又爱人世，又回不得人世，就像那半路衰败的破落户一般，终日的满腹怨气——偏又活得长，成百上千年的不死，憋气窝火的在坑里一盘，越长越大，尾巴老长，也没个事业消遣。
海中但凡有些灵性的活物，都不爱和娲人打交道，嫌他们一个个拉着苦瓜脸，让人看了心伤。玲珑活到了两百多岁时，也不理睬小娲人了。
李三郎这么一听，感觉娲人不过是倒霉一族，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回想方才那位耷拉着两只大｜乳的口臭货色，还是十分胆寒：“我说，她不会吃了我们吧？”
玲珑答道：“我不怕她吃我，我硬，她消化不下我的！”
“那我呢？”
“你？”
“我有毛，毛茸茸的，她也一定不爱吃吧？”
“不一定哟！”
“呜，你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很小的，现在眼前一阵一阵的冒金星，快要晕过去了！”
李三郎吓的一阵一阵发昏，紧紧搂着玲珑不肯放手。洞里一阵一阵的泛起毒蛇味道，这也让他感到十分难熬。如此过了许久，忽然又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李三郎抬头一瞧，就见先前那位娲人打头而来，身后又跟了一位巨大无匹的老娲人！
这老娲人，身高许多丈，腰围也相当可观，那大尾巴粗如巨蟒，胸前也吊着两只长茄子似的大｜乳，可见这是一位女性。
老娲人并没有张牙舞爪，围着玲珑和李三郎游动一圈，她忽然开口说了人话：“咿呀咿呀，你们不是人吧？”
李三郎和玲珑一起摇头。
老娲人自己点了点头：“如果是凡人，早就在洞口摔死了。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玲珑知道李三郎现在吓的五迷三道，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们是从西海来的，要去昆仑仙岛找西王母。”然后她又侧过身去，将一只爪子搭在了李三郎的肩膀上：“他是一只好灰狼，你不要吃他哦！”
老娲人继续点头：“我看你还是一只小龙，莫非是要去昆仑仙岛修炼不成？”
玲珑顺着她的话答道：“非也，我父王和西王母是绝好的朋友，前半年去昆仑仙岛做客，说那里好得很；所以我也去游玩一番。”
李三郎听在耳中，心想这条龙最近学会吹牛了。
那老娲人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不住点头，最后忽然笑道：“西王母是位神通广大的神仙，昆仑仙岛更有一处雾气缭绕的好温泉，正适合我们娲人生活。只是西王母吝啬，不肯接纳我们。既然你是她的贵宾，想必做名人质的资格总是有的。哈哈，天不亡我呀！”
此言一出，玲珑和李三郎一起愣了一下，随即又不约而同的叫道：“哈？作人质？”
老娲人摇头晃脑的就要向外游，嘴里又嘀嘀咕咕的说道：“只是让谁去传这个信呢？没有偷偷把人扣下做人质的道理……哎呀哎呀，如果是好哩？”
未等她和那位年轻娲人游出此处，后方的玲珑和李三郎一起怪叫起来，其中玲珑吹牛吹出了岔子，尤其急切：“回来——我胡说的，其实我父王是被西王母捉走的，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你再瞧我这个样子，西王母要是请我去游玩，会让我和这么一只灰狼走着去吗？娲人老人家，你快回来放了我们吧！”
老娲人听了这话，回过头来冷笑一声：“小白龙，不要再低调了，这个时候你想收回实话，已然晚啦。你这样的龙崽子，形象如此鲜明、出众，就好像蛤蟆坑里的四脚蛇一样；难道会连做个人质的资格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