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士》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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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印竺关上房门，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描画一番，将常一凡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等一会带着亭亭和阿诚，按着这张图上画的路线赶紧走。”常一凡伸长脖子一看，纸上画的正是本地地图。他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逃到哪里去？”
王印竺苦笑道：“他们姐弟二人自然是回棋盘寨，你也可以回老家。”这算什么意思？大难临头各自飞？常一凡紧逼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印竺倒是一脸平静，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上了追凶令。”
“啥？”常一凡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来常一凡都觉得师父所做的事是在弄险，知人隐秘越多，他就越不安全。偏偏师父就是对此上瘾，他对这一点深为不满。不过就算招人忌恨，也断不至于上追凶令，那东西是以盟主名义向江湖发出的通告。追凶令一出，便会陷于人人追杀的绝境。
“其实我还奇怪，这东西怎会来得这么晚？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可也不会每次都遇上像北隆水斋姜老先生那样的好人！今天也多亏你机灵，抢得了半天时间。”王印竺居然还一脸庆幸的样子。
常一凡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连声追问：“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上追凶令？”
王印竺反问道：“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
“这分明是有人陷害！”常一凡一掌拍在桌上，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王印竺吓得向房门望去，小声道：“轻点轻点！”
王印竺丝毫不在意常一凡的怒气，淡淡道：“阿诚早晚会是棋盘寨新寨主，此番游历令他沉稳不少；亭亭练功虽是不足，好在有悟性、有灵性，有你和阿诚在，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我呢？”常一凡的声音有些发颤。
王印竺点点头：“你为人正直，识大体，遇事机警不慌乱，确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有你帮扶，你弟弟当会成为一代名家。当然你若能同阿诚好好合作，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常一凡唐突地打断师父的话，“你的意思，从今往后我就不是你徒弟了？”
王印竺一阵沉默。半晌，他才面露苦涩，缓缓道：“你原本就不能算是我徒弟，你记得你曾经磕过头拜过师么？”
确实没有。常一凡还以为师父为人古怪，繁文褥节一概全免呢。
“在我跟了师父两三年之后，师父也给过我一次反悔的机会。寻常收徒拜师对徒弟并不公平，小孩子很少能明白自己将会踏入怎样的世界。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收徒不慎不仅害人害己，甚至会遗患无穷。前番游历只是让你看清楚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看过之后、想过之后，由你自己再做决定。”
常一凡登时呆住了。他确实对师父的很多做法都不能认同。在江湖中不问世事，只一厢情愿地完善武功，殊不知武功本就是与人一较长短的工具，谁也逃不开、躲不掉。尤其上次北隆水斋的事，险些祸及自己的亲人！
“我师父说过，在江湖之中要想跳出三界只问武功，本身就是水中捞月，到最后必定落得众叛亲离。所以除了疯子，没有人会做。”
这个人，原本什么都知道！他并不天真，那一日他没有选择夫妻团圆，而是再一次离开，正是在防备今天。
“你仍是决定要抛弃妻子和女儿么？”
王印竺神情一僵，缓缓摇头：“当初我若知道有了孩子，是绝对不会走的。可是既然已经走了，便再也没有回头之日。就算我想回去，也只会给她们带去灾祸，最终毁掉棋盘寨。这一点阿珊非常清楚。她肯让亭亭跟我几日以解思念之苦，已是天大的恩赐。她自己重回棋盘寨，也是为亭亭和阿诚留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她对我恩重如山，今生今世也无法回报了。”
屋内的空气几乎凝固一般，沉重地压在师徒二人心头。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常一凡自问做不到。是到了自己重新作出决定的时候。他突然跪下，冲王印竺重重磕了一个头：“亭亭和阿诚，我会一路护送他们回家，定不辱命。谢谢您一直以来的教诲，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一凡就此别过！”一凡眼中浮出泪光。虽然不能认同他的理念，可是至少他知道那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心灵。
“对了！”王印竺突然转身从一堆书卷中取出一个纸包，“这个，能替我带给她么？”
“给谁？”常一凡接过一看，便知道答案了。纸包中是一只极其精巧的折叠燕形风筝。他小心地包好，郑重放入怀中，敛容正色道：“最后我想问一个问题，明知是一场镜花水月，为什么还要执著于此？”
王印竺的神情忽然变得开朗，仿佛拈花一笑：“我师父曾说过，像我们这样的必定是疯子傻子。可是天下之大，若连一个疯傻之人都没有，那才叫真正的可悲。”
第二十章　相忘江湖
常一凡履行了诺言。虽然遇到不少麻烦，他还是平平安安地将亭亭和阿诚送回了棋盘寨，同时将师父最后所托之物交到移山寨主手中。接过风筝那一刻，那位向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奇女子，脸上破天荒地浮上两朵红云，眼波晶莹流转，明艳不可方物。
常一凡回到自己家中，弟弟常一平欣喜万分。在一凡的指点下，原本就被称为天才的弟弟武功大进。一凡也没有忘记师父的另一个嘱托，虽然与阿诚远远谈不上交好，但二人在武功方面的合作却非常成功。如王印竺所预言，有了这一场经历的阿诚迅速成熟起来，渐渐挑起了棋盘寨的重任。谢百诚的名字迅速崛起，成为江湖上万人瞩目新一代少侠，棋盘寨也脱离匪气，俨然成为一大正派名门。
至于上了追凶令王印竺，自那日一别之后便杳如黄鹤。不过江湖上总有传言，说他又替某家印证了武功，当然传言中提到的人家总是飞快地予以否认，说一切不过是谣传。
亭亭回到棋盘寨后也像换了一个人。她着了魔一般闭门不出，一心一意只干一件事。他们当初从思界山庄逃走时，人家所托付的一套棍法尚未来得及解完。回家之后她便潜心研究起那套棍法来。自己发疯不说，还缠着母亲帮忙，只要常一凡来棋盘寨，更是捉住不放，逼着一凡同她一起印证。一凡几次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因其手中并无图谱，全凭看过思界山庄门下弟子演过一场的记忆，简直难上加难。但是亭亭的犟脾气丝毫不逊于其父，谁也劝不了。
两年后的一天，思界山庄收到一份神秘的礼物，正是当初委托补天士王印竺印证的家传棍法。图谱送走后，亭亭心中如同一块大石落了地。她写了一封信，向母亲告罪，说她决定追随父亲而去。从此失了踪迹。
亭亭走后，阿诚生怕姑母会出什么意外，千小心万小心，不想谢诒珊整个人却轻松了不少，在阿诚成亲的那日将寨主之职往阿诚身上一抛，当晚便下山去也。走时随身只带了一只小小的折叠纸风筝。
最后剩下的人是常一凡。谢百诚成了棋盘寨寨主，弟弟常一平也顺利继承了家业，两人都过得充实忙碌，只剩下为他人作嫁衣的常一凡。对于阿诚和一平，他已倾尽所有，渐渐的也没太多好提点的。对于其他人，他仍然持一种极度谨慎的态度，甚至不敢暴露自己所学，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助纣为虐。只是守护自己的家，守护弟弟一平，也要守护棋盘寨。
坐在山顶仰头看着天上云聚云散，朝去暮来，他不止一次地回想分别那一日，自己作出的决定。亭亭的不辞而别令他大受打击，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他又想起同样不辞而别的移山寨主，命运居然给了她两次机会，而她则干脆利落地作出了截然相反的两次选择，令人喷喷称奇。或许自己也还有机会，常一凡在等待自己的下一次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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