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之回首已是百年身》第37章


居然也受得了你!”云漪笑得眼眉弯弯,令他无可奈何,瞪了她半晌也只得相顾而笑……剑拔弩张的两人,一时倒真似至交老友,将生死恩怨都做了笑谈。 
亦敌亦友(4)
还是云漪先开了口,“说吧,要我做什么,第二次暗杀霍仲亨?”薛晋铭摊开手,“别错怪好人,那次是长谷川让二贝勒干的,方继侥做内应,不关我事。”云漪笑着点头,“对,你只是放火看戏,妄想坐收其利。”薛晋铭含笑看她,“我若真要你暗杀霍仲亨呢?”云漪一口干脆地回答,“我杀了你!”薛晋铭哈哈大笑,好一阵笑得说不出话。云漪等着他笑完,仰脸平静地笑笑,“你不用想了,我不在乎少活几十年,拿念乔来威胁也没用。” 
破釜沉舟(1)
“你唯一的亲人,尚不及那个男人的分量?”薛晋铭踱至云漪面前,笑容满是嘲讽,“痴情若此,可真不像你了。” 云漪笑得漫不经心,“无物似情浓,我为何不可痴情?”薛晋铭不答,目光如芒,似要看进她眼中,直钻入深心里去。
他笃定她在说谎。风尘红颜,苦守冰心一片,这戏码纵然演上无数遍,也不会在她身上上演。只因她和他是同样的人,他了解她远比任何人多。她每骗他一次,他便多了解她一分,她对他有多少欺骗,他对她亦有多少了解。“除却痴情呢?”薛晋铭索性单刀直入,“霍仲亨还给你什么好处,都说来听听。”
好处,云漪含笑回味这两个字,心头泛起丝丝苦涩。区区好处两个字,便将她和那人之间的种种都带过,嗔痴亲疏仿佛都作了玩笑。也罢,到这地步还有什么不能摊开。云漪撑了额头笑道,“也没别的好处,不过是留我一条生路。霍仲亨若在,我多半还有生机,他不在了,我同念乔都活不了。就算你放过我,他们也迟早要灭口。与其枉做小人,倒不如利落一死。”
她果真坦白至此,却令薛晋铭失望到极点。他久久盯住她,叹息道,“原来你到这时候,还指望着霍仲亨给你生路?生路明明就在眼前,你却宁可为他赌上性命,也不肯信我一次?”
云漪静了片刻,缓缓开口,“你给我的,不是生路,是另一个囚笼。”
“难道他给你的便是海阔天空?”薛晋铭冷笑,“云漪,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心里很明白,他能给你的,我一样不少也能给你;我能给你的,他给不了!”云漪愕然抬眸,有刹那的迷惘,忽而回过神来,顿时骇然失笑。可薛晋铭一脸肃容,没有半分玩笑意味,令她笑了半晌再也笑不出来……他指的是爱情,霍仲亨给不了,而他能给的爱情。
两人一时都静了下来,谁也不出声,似乎都被这不合时宜的突兀之念震住。薛晋铭目光灼灼,云漪侧头避过,颓然一笑,“你以为我需要这个?”薛晋铭笃定地迫视她,“你需要。”
在这般境地下讨论爱情,再没有比这更滑稽的,偏偏这滑稽,又让人笑不出来。云漪摇头,不愿再与他讨论下去,然而薛晋铭陡然拽住她手腕,将她揽了起来,“傻丫头,躲不过去的!不如我们来赌一把,看看你的英雄会不会来救美?”
云漪一惊,只听他笑道,“如果不出所料,霍仲亨这时已知道你的下落。”
租界码头是耳目繁杂之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抓走她,消息不出半个钟头便能传回霍仲亨那里,这也是云漪仅存的一线希望。薛晋铭似也看穿她想法,越发笑得狡猾,“我们就来赌,两天之内,霍仲亨会不会来救你。若他不来,算你输,便要答应我的要求;你若赢了,我从此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云漪神色僵硬,抿唇不答,越发令薛晋铭觉得快意,“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你放心,暗杀那等下三滥的事,从来不是我的做派。你若输了,仅仅只需在质询会上,露面十分钟,将你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告诉内阁特派调查委员会,督军大人是如何接受色贿,如何与保皇余孽勾结,故意拖延战事,阻挠南北统一大业!”
薛晋铭每说一句,云漪脸色愈白一分,待他说出霍仲亨祸国殃民四条大罪,她连唇色都已泛白。沉寂片刻,云漪艰涩开口,“什么质询会,特派调查委员会又是什么意思?”薛晋铭笑容可掬地解释道,“因为战事延误,近日与日本外交纠纷迟迟未得解决,更有恶化趋势,内阁对此十分焦虑。数日前,总理下令组建特派调查委员会,亲自赶赴本省协助斡旋,同时调查一干官员相应责任……不只霍督军,连同方省长和我也在调查之列。而且,质询会是公正的,内阁两边派系各占一半人员,谁也偏袒不了谁。你只要说出事实,并没有什么艰难的,对不对?”
云漪不开口,垂着睫毛,似瞬间化作一尊瓷雕。
“只是几句话,不害人,不做恶。”薛晋铭的声音似梦幻般蛊惑,“从此你便脱离梦魇,有我陪伴在身边,永远保护你,宠你,不再让你蒙受半分委屈。” 
破釜沉舟(2)
云漪还是不开口,瓷白的脸庞隐隐透寒,没有了生气,连薛晋铭也瞧不出她是喜是悲。
“特派调查委员会的专列今晚就到,有他们在,我打赌霍仲亨不会轻举妄动,更不敢英雄救美。”薛晋铭笑容愈深,耐心愈好,“云漪,你一向大胆爱玩,这么好玩的事情怎能不同我赌?” 灯光暖暖照着她玲珑眉目,令他越看越爱,竟不忍移开目光……快了,很快她便将彻底属于他,这一点他笃定无疑。
云漪抬眸,眼底无波,笑容飘忽,“好,我赌。”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细雨,庭院里寒枝簌簌,青石小径被雨水润透,五色雨花石在路面嵌出精巧花形,越显晶莹可喜。一只不起眼的灰羽雀鸟掠过树梢,停在露台阑干。忽有轻细的笃笃声响起,惊得鸟儿扑棱了下翅膀,侧头朝声响处看来。露台的木门后面,云漪用指尖轻叩玻璃,专注地逗弄那只鸟儿,仿佛连有人推门走到身后也未察觉。
管家连唤了两声,她才回过头来,依然带着轻悄柔和的笑容。管家低咳一声,欠身说,“云小姐,您可以下楼了,四少在竹廊等您一起用晚餐。”云漪笑着点头,顺从地拿起外套,便要步出房门。管家忙将捧在手里的盒子打开,取出一套堇色繁花排绣旗袍,满脸堆笑道,“这是四少专程为您从瑞和斋订制的……”云漪一眼扫去,好一袭华衣,端的是美若云锦。见她笑着接过,毫无抗拒之意,管家这才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
早听说这是个利害的主儿,连四少都吃过她不少苦头,可亲眼所见之下,管家只觉人言可恨——两天前,四少将她锁在房里,再也不闻不问,除了取送三餐,严禁任何人进出。换作寻常女子必是哭闹不休,可整整两天过去,这丽人始终沉静无声,比他所见过的四少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更温柔顺从。
开门声打断管家的胡思乱想,转头间,只觉眼前光亮骤盛。云漪已换上那身旗袍,素面未施脂粉,乌黑长发松松绾起,对他懒懒一笑。管家呆了好半晌才收回魂魄,匆忙低头,径直在前领路,再不敢抬眼看她。
仿泰式建造的竹廊里,窗下蕉叶灯已点亮,隐约的檀香气息在深冬雨夜里氤氲出一派异域靡丽。薛晋铭看着云漪袅袅款款走来,含笑起身相迎,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云漪并不回避,垂眸从容一笑。薛晋铭在她耳边低声问,“这两天过得好吗?”云漪点头,“好极了,谢谢你的款待。”薛晋铭凝视她许久,忽而一笑,不再多言。
二人落座用餐,每一道菜肴都用这个时令罕有的鲜花镶嵌,美得令人不忍下箸。云漪饶有兴致地品尝着佳肴,不时露出温柔笑颜,只是格外沉静寡言。薛晋铭也不多话,只替她斟上酒,
一面斟酒一面不经意笑道,“今天回来的路上遇着了霍督军。”云漪的手一顿,挟在筷端的玉兰片掉落桌上。薛晋铭笑吟吟另挟了一片在她碟里,“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师从北平御厨,不容易请到的。”他笑看她,怀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希望在她眼底发现些许狼狈痕迹。可惜她是舞台上的“中国夜莺”,演技无与伦比。看她神色悠然,专注品尝玉兰片的美味,薛晋铭便又笑道,“督军好雅兴,正要去戏院捧那苏莲生的场子。”
“今晚演《良缘记》么,苏莲生的场子自然是要捧的。”云漪笑着点头,对近来红得发紫的昆曲名伶也饶有兴趣。薛晋铭却摇头叹道,“苏莲生也算美人,若比起顾青衣,却是庸常脂粉了。”他蓦然提及顾青衣这名字,令云漪一怔,却听他淡淡笑道,“有顾青衣陪着督军看戏,只怕是抢定了苏莲生的风头。”
顾青衣,苏莲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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