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冲运》第2章


的时候。天文台的大冲预告如同一个在耳旁呢喃的恶魔,劝说着每个人是时候回家探亲
了。这种微妙的心理暗示逐渐演变成了一股巨大的习惯,当习惯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
就成了文化。
所以每一次火星大冲的时候,整个火星就如同节日般地沸腾起来。就象是一个连接大脑
的按钮,你一按动,整个人就立刻切换到了另外一种精神模式,完全围绕着回家来计划
自己的生活,人人都算计着时间,谈论着大冲,渴望着返回地球,义无返顾。在火星大
冲期间,申请回航的人数陡增,形成巨大的迁徙潮流,于是这种两年一次的返乡之旅,
被所有人和官方称为“大冲运”。
“不行了,憋死我了,再不吸点纯氧,我的脑子肯定萎缩。张哥,我走啦!”文东把东
西存在车站的储存箱里,冲我摆摆手,一溜烟跑没影儿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同情地摇
了摇头,他居然还有心情去吸氧,孰不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文东很快在人群里消失,我拎起自己的行李,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地面上星星点
点扔着许多垃圾,任凭人类的双脚践踏。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样,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
惫,两只眼睛却射出锐利的视线,如同随时准备进攻的战士,谨慎地挪动着脚步。一层
淡淡的紧张气息浮在人群上空,没有任何仪器可以探测的到,但它确实存在。
有些人在台阶和太阳能板架子上席地而坐,面无表情地吸吮着牙膏管里的流食,远处还
有几个躺在半开宇航服内睡觉的家伙,鼾声如雷;甚至还有两三堆人把防沙膜铺在地上
,打起扑克来。
穿着蓝色制服的发射场工作人员和保安在人群中不时闪现,然后象溺水者一样被人潮很
快地淹没。平时这种事都是靠机器人来作的,但即使最新型号的机器人也无法处理这么
复杂的现场局势。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充满了诸多因素的综合体,庞大的人口基数彼此交
织在一起,构成了无比繁复的行为模式,计算量之大足以击穿任何芯片。
我费力地寻找着人群之间不断变化的缝隙,要不失时机地拨开他们,机会稍现即逝,必
要时还得拼命用肩、胳膊、双腿甚至臀部挤开旁人,开辟出一片能够腾挪的空间,还要
兼顾自身的平衡与行李。我简直不敢想象,假如这是在地球的重力指数下,我该怎么办。
广场上绝大多数乘客是成年男性和女性,一方面来说这增加了行进难度;另外一方面来
说则减少了负罪感——我可不保证在这个时候还对妇孺保持着绅士风度。
忍受着无数白眼和冲撞,我在肺部耗尽了氧气之前总算移动到了广场西侧的航运中心前。
不出我的意料,航运中心的十个临时售票口前挤满了人,队伍从航运中心里面一直排到
了外面的停车场下,几道微红的激光线在两侧约束着队伍秩序。还有几个小贩在队伍前
后来回兜售着航天罐头,无论人群多挤,他们总能带着自己的运输机械人开出一条路来
,很强大。
航运中心上方的大屏幕冷漠地滚动着发射日程表,对下面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我飞快
地扫了一眼屏幕,上面那一排排由一个字母和四个数字组成的航班号充满了诱惑,比全
裸的女模特更令人心醉。合适的航班号我早已经谙熟于心,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作了周
密的计划,有三个航班作为首选,还有几个备选航班,这些航班的发射时间、价格、路
线以及舱位我都背得滚瓜烂熟。
我在心里复习了一遍买票的计划,然后吃力地从怀里掏出身份证,高举过头。
在火星工作的人相对于地球来说并不多,但定期航班更少。奥林帕斯发射场的发射容量
可以满足日常运输需求,但碰到大冲运则完全不够用。据说火星管理局正打算修建另外
一个发射场,专门用于货物运输,把奥林帕斯改成客运专线,不过这计划现在还处于规
划中,等到建成以后,估计我儿子都有资格申请来火星上班了。
地球上的朋友有时候会好奇地问我:“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为什么还会用这么原始
的排队购票方式?”其实最初火星确实是使用网络订票的,只消在自己的基地里动动指
头,就可以预定上航票,可是很快抗议声四起。因为订票者遍布整个火星,而火星目前
还缺乏有效可靠的交通手段,经常会有人误机,造成舱位的浪费,买了票的走不了,能
走的人却买不到票。
经过一段时间的争论,最后火星管理局干脆宣布取消网上购票,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规
定必须等乘客本人已经抵达奥林帕斯,才能够买票。有人说这项政策让太空时代的人类
一下子退化到了单纯靠体力与蛮力的原始社会,但我觉得这样也好,至少很公平。
和在地球上买票不同,在火星买票之前,必须接受全面的健康检查以确定能够适应宇宙
航行,而且还要审查资格、身份资料等,即使已经实现了完全的电脑化,流程仍旧很长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航运中心迫不得已,只好采取随机抽取的方式,用扫描器随机扫
描广场上攒集的人群,只有被扫描认证以后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排队通道。
于是所有人都奋力挥舞着身份证,在激光线的末端聚成了一大团拥有无数狂乱触手的混
乱人球。
作为一名已经历过几次大冲运的旅客,我多少有些了窍门。比如在排队的时候,不一定
是举得最高、挥舞得最频繁的身份证会被最先扫描到。广场上有几个特定区域被选中的
概率比较高,而且我偷偷在身份证上涂了一层反射增幅膜,可以增强对扫描热线的反射
度。这东西本来是用在深层空间探测卫星上的,我恰好认识一个基地里的工程师,他给
我贴了膜,收了两百元钱。
这钱花的很值,我大约只站了三十分钟,身份证就发出一阵震颤,麻酥酥的触感从指尖
传到脊梁。它被机器扫描到了!我心头一阵狂喜,只要能排进队伍里,就等于成功了一
半。
我拼命把身份证举高,只要多坚持一秒钟,就可以顺利地注册进系统了。
就在这时,身份证的颤动突然停止了,这是信号中断的征兆。我惊愕地抬起头来,以为
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地捏紧证件,仿佛这样就可以挽回颓势。可惜这只是一种迷信,
很快大屏幕上显示出下一位排队者的编号,不是我。
我沮丧地垂下酸痛的胳膊,叹了口气,抬起头想看看那个幸运儿是谁。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身材挺拔的女人走出来,朝着航运中心而去,脸上挂着遮掩不住的得意。她擦肩走
过我的身旁时,冲我抛了个媚眼儿,把挂在脖子上的身份证当扇子扇了几扇。
我立刻注意到这其中的猫腻,她的身份证上肯定装了主动发射器!这是一种霸道的装置
,类似于主动声纳一样,会直接向扫描探头发射强烈信号,强度要比反射增幅大许多倍
,难怪我抢不过她。
可问题是,主动发射装置目前还没有实现微型化,最尖端的产品也有一个拳头大,无法
集成到身份证上,所以一定还藏在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我象色狼一样死死盯着她的背
影,是藏在丰硕的胸前还是藏在高耸的臀部?
假如我及时举报给监察部门,应该可以揭穿她的手段,顺利的话,我还能够拿回自己的
排名。
可是这样一来,我也将冒着被揭穿的危险……
女人大概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她停下脚步,回首妩媚一笑。我避开她的视线,装作去看
大屏幕上的时刻表,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聘聘婷婷离去。
没有其他办法,我又多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几经周折才再度被扫描器选中到队列中来。
进入队列以后,系统会给一个特定的序列号,也就不必排队,安静地等待叫号就是了。
我松了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胳膊走进候票大厅,恰好与刚才的女人四目相接。
女人娥眉轻耸了一下,轻启红唇:“谢谢。”我一楞,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冷冷地回
了一句:“不用谢,我们彼此彼此。”“你一直在盯着我,是在猜那个装置搁在我哪里
吧?
”女人直直盯着我,似笑非笑,有些挑逗的意味。我无论精神还是肉体已经很疲劳了,
对这种暧昧暂时丧失了兴趣,只是淡淡回答:“现在不重要了,反正我们都进来了。”
这个反应大概超出了她的意料,她楞了楞,把额头的头发撩起来:“真怪,我听说在火
星的男人对女性都很饥渴。”
“这年头儿,除非你是航运票……”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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