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冲运》第7章


可涌入奥林帕斯的乘客却越来越多。种种迹象表明,这一次大冲运的规模将大于以往任
何一届。 
和他们相比,我们只消忍受一星期的狭窄生活,就能够回到地球,该是何等的幸运啊!
当天晚上,我和瓦瑞娜一同住进了蔬菜大棚。这一次我成功地复仇了,蔬菜的噪音没有
干扰我们,我们弄出来的噪音却吵到了蔬菜。我还偷偷摘下两片大白菜的叶子遮在空隙
处,免得被管理员看到。瓦瑞娜看到我笨手笨脚的样子,禁不住咯咯地笑起来,我把叶
子遮好,再度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吹气:“象这样的蔬菜,我真希望天天吃到。”于是热
情如火的瓦瑞娜搂住了我的脖子。两个远离地球的思乡之人,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庆祝了
他们即将踏上返乡的旅程。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从大棚的空隙爬起来,尽管与阿纳德接头的时间是中午,但我们已
经迫不及待。虽然奥林帕斯呆起来比狭窄的紧急避难舱要舒服的多,但后者更让人觉得
安心,那毕竟是回家的序曲,而奥林帕斯现在仍旧是一个充满了绝望和焦虑的大集合。
文东比我们晚到了一个半小时,慢慢吞吞,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
做着急。他扫视了我们两个一眼,露出一副“我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干了什么”的贼兮兮
的表情。这真令人厌恶,可我还是得感激他,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和瓦瑞娜真的就会
走投无路了。
“阿纳德该到了吧?”瓦瑞娜看了看手表。
文东安慰道:“还有五分钟呢,放心好了,他这个人一向很守时的。”我把手搭在瓦瑞
娜肩上,她很有默契地伸过手去,搭在我手背上。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警报响声。我们三个人面色一凛,这个警报的响声是
三长两短,说明警报类型不是关于奥林帕斯,也不是关于火星,而是来自外层空间的威
胁。
“我看看出什么事了。”文东从兜里掏出他的身份卡,打开城市内部的公共通讯频道。
公共频道里的声音一副事不关己的腔调:“空间探测部门刚刚发出一则警报,能量等级
为5的太阳耀斑将在一小时后爆发。预估这次耀斑的持续时间将至少在30分钟。”
“什么!开什么玩笑!”我们三个人一起大吼。
太阳耀斑和地中海阳光是截然不同的东西,那些高能粒子流和宇宙射线如同税务局的稽
查员一样无孔不入,而且破坏巨大,整个太阳系都处于其淫威之下。
奥林帕斯的防护罩和火星本身的磁场可以过滤掉这些东西,可是太空中的那些飞船就麻
烦了。人类现在对这种宇宙间的自然灾害仍旧准备不足,除非是那种特装了屏蔽护盾的
军舰,一般的民用飞船在耀斑期间必须停飞,就算是飞到一半的飞船,也得把引擎和所
有电子设备关掉,否则很容易被日冕抛射出来的巨量电离气体砸中,化作宇宙里的尘埃
。只有等太阳耀斑各项射线通量逐渐降低到正常标准,才能够继续运行——一般来说,
等级为5的爆发强度每持续5分钟,就得等待12小时对空间飞行的不利影响才能下降到安
全标准。
换句话说,预报没错的话,那么至少在三天内整个奥林帕斯发射场处于被封锁的状态。
这还没考虑到是否会有后续爆发。屋漏偏逢流星雨,在大冲运最紧张的时间里突然来这
么一出儿,这还真叫人无语。
看来宇宙的广袤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错觉。浩渺的太阳系不是太大,而是太小,小到
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
这一个消息不只让我们,也让整个奥林帕斯乱成了一锅粥,广场上喧哗成了一片,每一
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这些可怜的乘客现在是欲走不门,欲退无路。
文东赶紧联络阿纳德,几经周折后者才露了面。他说管理局已经下了禁飞令,而且没说
明解禁时间,现在登船已经没有意义,他让我们在市里多等等。
一个“等”字说的轻巧,我和瓦瑞娜的表情完全僵硬起来,本来握在一起的手也慢慢松
开,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永恒的沙坑里,无论怎么挣扎都出不来。
奥林帕斯比我们的情况好不了多少。之前整个城市维持着大体平静,那是因为还有一丝
希冀,而现在剩下的只有绝望了。等待回家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仰望玻璃罩外的深邃宇宙
,在肉眼可接受的频率之内,宇宙还是一片祥和与安静,丝毫看不出有可怕的射线肆虐。
有的人开始哭泣,有的人开始叫骂,还有的人唱起歌来,但大多数人都还保持着沉默。
他们已经惯于等待,脸上不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无论男女老少都随着拥挤的人群摆动
,摩肩接踵,仿佛灵魂都被生生挤出了体内,只剩下躯壳如同沙丁鱼一样堆积在奥林帕
斯这大罐头里,坚韧而执著地等待着,林立的手臂晃动五颜六色的身份卡,如同一场诡
异的宗教仪式。 
“大冲运是魔鬼的发明,是为了让人类在进入地狱前放弃一切希望。”我脑海里忽然没
来由地闪过这么一句诗。这首诗的作者因为参加了一次大冲运而疯了,然后因为疯狂而
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奥林帕斯管理局日子同样不好过。他们已经向全火星发出通告,宣布停航,要求所有人
都返回自己的基地去。但即使如此,这还是无法劝阻旅客的持续涌入。
火星和地球不同,人类的聚居点由几十个密闭环境的圆罩组成,在圆罩之间是无法预测
的火星沙尘暴和恶劣环境,运输车辆和飞行器每一次出行,都必须精确计算燃料消耗。
那些已经接近奥林帕斯的车辆,燃料已经不足以返回最近的聚居点,只能朝着奥林帕斯
开,否则就是死路一条。火星管理局虽然以出了名的漫不经心和低效而著称,终究还是
不敢拿人命开玩笑,别无选择,只能让他们入境。据航运中心的雷达估算,这样的车子
还有三十多辆,每一辆上都有至少一百名渴望回家的乘客。
空调标准一降再降,空气浑浊了不少。文东再也不提氧吧的事情了,我和瓦瑞娜不得不
高价买了几个氧气包,以备不时之需。基地的自循环系统现在疲于奔命,只能勉强维持
大气循环,其他的什么也顾不得了。航运中心开放了所有的仓库,动员基地家属和工作
人员开展送温暖活动,免费给那些滞留在广场的乘客送水和食物。这种在平时会被大加
赞扬的举动,在这个时候也显得力不从心。
据说最可怜的还不是这些在发射场的人,而是那些被困在半路的飞船乘客。象这种火地
之间的“短途”飞船,为了增加运输能力,食物再生系统都被拆掉了,只是按照日程配
置了定量食品。现在整条船被困在路上,毫无准备的乘客只能靠这些储备食品活着,假
如被困时间很长的话,他们连补给都得不到。
在我们之前,奥林帕斯发射场已经发射出去了二十多条飞船,按照日程计算,他们之中
最快的已经快到月球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那些自以为幸运搭上船的乘客们现在恐
怕正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宇宙射线撞击外壳的轰轰声,计算着还有多少存粮。太
讽刺了,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担心在飞船上被饿死。
三天过去了,警报仍旧没有解除。太阳这一次兴奋地连连爆发耀斑,毫无规律,最准确
的预告部门也只能表示这是百年不遇的一次天文现象,短时间内不可能结束。发射场挂
出了“无限期停运”的牌子——手写的,因为电力已经开始不足了。
据说军方已经出动了,他们派出了一些特制的飞船冒着危险去给滞留半路的客运飞船送
去补给物资,可惜那只是杯水车薪。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令火星和地球之间绵延1。2亿公里的航线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
的发射场和宇宙飞船象是被施了魔法全都呆立不动,构成一条宇宙间绝望的虚线,仿佛
太阳耀斑抛射到太阳系里的的除了各类射线以外,还有沮丧与恐慌。区区1。2亿公里,
光线走完这段路程只需要五分钟,却成了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无法逾越的鸿沟。
大冲运在虚空中向我们露出了它狰狞的尖牙,它的刀子很钝,慢慢地锯着我们的血肉。
我对瓦瑞娜说这些,她说我已经快疯了,居然开始作诗。我问她在想什么,她说什么都
没想,甚至回家都不想了,感觉已经丧失了目标。我试着回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可神经
却无比的沉重,重到甚至懒得抬起一个神经元来传递生物电。
我们站在人群里——因为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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