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第3章


上次街上看到卖鱼用的那种棕色塑胶盆是真挺大的,装五十个敖珂都绰绰有余。
敖珂问盆有多大。
陆二双臂一扩一比划:“大的很。”
他这一动作几乎要把整个院子包圆了。敖珂就同意了,只舒舒服服等自己新住所。
12。
“怎么样?”陆二问盆里敖珂。
虽然跟缸比浅了很多,但面积是真的大,他刷干净了添了水,把鱼从缸里捞出来放进去。干了活手虽冻但心热乎乎的,现在就差敖珂一句肯定。
鱼在盆里却不满意,都不愿意游动一下:“太小了。”
陆二裤子上擦了把湿手:“成,那我跟老赵商量下多要点活,赶下雪前把池子砌了。”兜里掏出个报纸团,打开里面半支烟叼嘴上,火柴“呲”一声亮起,吸了口,又说,“那还得多找些柴火。”
院里挖池子深不到哪儿去,一浅池子,最冷那几天不烧柴火,怕不是第二天得凿冰救鱼。
13。
池子砌好前敖珂又回了缸里住,那盆陆二拖街上折价给了卖鱼的。
卖鱼的不是很想占这便宜:“你这后生,我要这么多盆做什么。”
陆二把钱数好塞兜里:“您生意这么好,我看大家都来您这买鱼,一个盆装货迟早是不够的。”
卖鱼的听这话高兴,问他要不要顺便拿条鱼:“便宜给你。”
陆二说算了:“家里养着鱼,我怕吃鱼吓着它。”
卖鱼的笑他善良得过分,说鱼能知道个什么,这东西笨得很。
陆二也不能带敖珂过来让它表演个骑单车顶皮球反驳,于是笑一笑,口头一句:“也不是很笨。”说个再见离开了。
14。
天越来越冷,陆二自降工钱拿了些活,白天干活晚上挖坑,间隙还要上山继续捡柴火,一天天忙得很,得亏他身体素质不错这样陀螺转还没累垮。
这天他回来,吃了晚饭又提起铁锹跳进了坑里。
他挖敖珂就趴在缸沿看。看了几眼问陆二:“小李把钱还你了没有。”
小李是陆二一工友,之前借了陆二一百五,说是家里有急用。谁知到日子了却不还,让陆二再缓缓。这一缓就缓了近十天,这期间陆二没少见他抽烟喝酒下馆子,就是不还钱。
陆二当初肯借是因为不了解底细再加上这人表现得太凄惨,谁知转身借钱的就成了大爷。
没要到钱陆二也认了,只当自己看走了眼。回来跟敖珂调侃了一下这光棍真坏,自己吃香喝辣不体谅一下别人买床厚被子都要问三天价,没想到这一说敖珂就记住了,时不时问‘小李还钱没’。
陆二觉得它这财迷样还挺可爱,拄着铁锹抬头对它笑笑:“他哪有钱还。今天都没来,听说没钱给债主打了个半死,现在搁家里躺着呢。”
“那我们的钱怎么办?”敖珂发愁。
“还能怎么办,再挣呗,”歇够了,陆二又低头干起活来,边撬边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说:“总不能也去他家揍一顿,现人躺着呢。不地道。”
“那就白给他了?”敖珂不死心。
“再说吧,他光棍一条,现在就是打死他他也没有啊。”说着铁锹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用铁锹扒拉几下,地下面的东西逐渐显露出来,是石板。
还不是一块。
陆二埋头一顿铲。
一块拼接一块,每一块成人手肘见方。
石块上刻有字,但因为石块青黑,又被土压了这么久,并不能看清刻的是什么东西。
这应该是个平面,被半人高泥土盖着的平面。
陆二站起来跳上坑来,夕阳余晖里皱着眉环视整个院子。
“怎么了?”敖珂的视角看不到坑底,给弄得一头雾水。
斑驳的墙皮,朱红散去的柱漆,檐角栖息着的已经破碎了的斑斓石兽。
从这些破落里可以看到些这老宅曾经繁荣的影子。
何况这还只是个偏院。
五代开外罗宅是旧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贾府邸。府门却没立于方便往来的街市,而是藏在半山中,前临半坡后靠深山,往镇上去快步都得走半小时。
五代之内大家都离开了,宅子没人打理渐渐失了繁荣。
家里从不跟别人一样,说回去祭个祖过个年什么的。
却有另一条规矩:每年都得有个人在回宅里守一段时间。
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三五七旬,每年不定。
陆二小时候曾撞见过老头跟小伯伯吵架,小伯伯脸红脖子粗一掌把桌上茶具扫落在地,指着老头鼻子骂:“罗就晨你还是不是人!你弟媳挺着个大肚子在医院你让我现在回那个鬼地方守坟!我老婆孩子要是出事了你就是让我也死!”
老头鼻头顶着手指纹丝没动,眼神旁一扫,刚好与门缝陆二目光相对。
于是陆二就被赶走了,没听到再多。
唯一知道的是隔天小伯还是回老宅了。
每次陆二问老家的事都被老头三言两语打发走,唯一了解到的一些什么关于高祖父很慈祥老宅曾经有只三彩马可惜被偷了的事迹,都是从母亲那里了解到的,后来母亲去世了,就再也没听过老宅相关了。
老家的事大家都避着他。
就是罗北慈,成年后也到老宅呆过两三回了。没成年前陆二以为自己终究有一天也是要去老宅的,并暗暗做好了心里准备,想着不管是小伯伯说的‘守坟’还是罗老头说的‘看家’一个人到了那地方都不能害怕。
但都二十五了他都没回过老宅。
罗老头让他好好跟苏诚学做生意,罗北慈似笑非笑说有自己这个兄长在怎么会让他去荒郊野外吃苦。
直到那天。
那天陆二途径A市想着回去看看老头子,于是抽空回了趟家。
然后阴差阳错看到了那怪物。
是真的怪物。
明明上半截身子是个女人,后身腿脚却是鸟禽,手臂是翅膀,翎羽灰褐色,抓在地上的爪子褐色呈钩状,穿着件宽大的罩衫,大得盖住了大半向地面垂落的尾羽。
这怪物正用翅膀一下下拍打着罗北慈,发出刺耳嘶哑的禽类叫声向罗北慈撒娇——是的,撒娇。把人都拍到地上去了是撒娇,情绪上来了撕咬罗北慈脖颈肩膀也是撒娇。
但当时陆二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大哥要被这鸟人给吃了。千钧一发——他自以为的千钧一发之际,已经摸到了近前,然后将手中拖把棍狠狠插向鸟人右翅。
接下来场面混乱不已,刺耳的惨叫和扑打乱飞的羽绒充斥着整个藏书室。
罗北慈却护住了怪物。
陆二看着这一人一怪心里一个念头狂闪,想完了完了,这哥竟然找了个怪物做对象,被老头知道了还不被打死,留自己一个给老头子养老太惨了。
结果罗北慈一个电话很快医生与老头子都到了。
老头子脸色铁青却把陆二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对客人动手毫无教养。
季叔则在一旁给罗北慈和鸟人看伤势,面对一地鸟毛面色如常波澜不惊。
他这时候才开始明白,这些人瞒着自己的事比他之前以为的要多得多的多——他甚至都不如一个一月最多来一两次的家庭医生知道的多!
然后他就直接被老头子发配到了这老宅——说是给客人赔罪,要好好反省。
说实话,头一天见到敖珂的时候他还有着一切是梦的错觉。
但天天吃着淡萝卜慢慢他也回到了现实。最后妥协了,想着他们爱瞒就瞒吧,只要让自己早点回城里去过科技生活就好。
11。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这地底下那些一看就不正常的石板又是些什么鬼!
陆二环视一圈,只觉得这住了小半年的院子顿时陌生起来。
“怎么了?”顶着芋叶敖珂还在问。天冷起来找来的叶子越来越萎,它也总抱怨,但抱怨归抱怨,还是天天顶着‘丑叶子’趴缸沿上。
掏了掏兜,根烟丝都没掏到,陆二舔舔唇把烟瘾合着唾沫咽下去,鼻子叹口气:“没,”事字还没说出来,他耳边炸开了个声音。
一个,尖锐的,嘶哑的,声音。
惊雷一样,顺着耳朵迅速劈进他脑袋。
劈得他脑袋嗡了一下。
他几乎是跳着转过身来,捂着耳朵警惕地梭巡院内。
却没发现半分风吹草动。
这一捂那声音仿佛被困住的蜘蛛,在他脑中反复攀爬,激起陆二一身寒毛——这声音,像风声像兽鸣,明明只一音节没任何意义,陆二却莫名觉得它撕心裂肺,脑海里忍不住地一遍遍回荡。
只一声。
短促的一声。
之后院里一切如常,陆二偏着脑袋,慢慢放下手,边往坑边走边问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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