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第13章


陆二猜想这是给自己的不多的安慰。
一颗旺仔小馒头,换他的命。
旺仔换他,
他不过是颗旺仔。
这喂不熟的白眼鱼!
心里揪一揪地不是很好受,回头一看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浮白,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陆二就势往后一撑远离了小学鸡的零食,脚一蹬脱了鞋,滚进床里边,被子一扯一盖,是要睡了的架势。
留敖珂在床边,举着颗旺仔半天在后面喃喃问:“你不吃吗?”
陆二不理他,当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于是窸窸窣窣地,是敖珂爬过来,推他的背,说:“你别睡,我们一会儿就要出门了。”
这么早出去,赶鬼吗?头隐隐作痛,陆二求饶:“困得很,下午去吧,”或者,“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去也行。”
后面再无声音。
陆二并无睡意,看着墙发呆,余光瞟到某人的宝贝石头堆。一颗颗堆积着,这床河滩似的。
直到灯灭了,
另一个人爬上床来,跟他紧紧密密挨在一起,
冬天冷,两个人挨紧些暖和,
于是在这暖和中,他真就慢慢睡着了。
41。
这一觉睡了个大天亮。陆二没在床上看到敖珂。
他扶着脑袋从床上起来,昏昏沉沉地,披了衣服到院子里一看,半个人影或非人影都没有,于是扯着嗓子喊:“敖珂。”
喉咙火辣,声音沙哑。
感冒的不轻。
院子就这么大,一眼望过去没有遮掩,叫了几声也没人应,他也知道敖珂不在老宅了。
不会是真一个人去镇上了吧。
就一个街头街尾都走过两次的小镇,今天又不当场,一大早出去是捡牛屎吗。
也好,一块五一坨,会赚钱了也好。陆二老父亲几分欣慰。
捡牛粪养家的儿子不在家,得病的老父亲顶着鸡窝胡乱披着衣裳倚靠在门框上,看明显草草填埋的泥地,往前又看到墙角半棵剩下的苦苣——本来吃了一颗还剩一颗,大概是老头子他们挖地的时候不小心铲了一半,剩下一半几片叶子耷拉在地,绿还是绿的,只是蒙着层灰色,灰色上,又有着些黄褐泥污。就这么惨兮兮的剩一半里,却高高支出一支嫩杆,杆顶上顶着朵黄色小花。
这杆升得直,旁不四顾,急急往天插去。
有那么几分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怎地,陆二有些想叹气——这几日他像是要早早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
叹着叹着,可能就成小老头了。
为了不早衰,他又挪眼上去看天。
这天却也灰蒙蒙的,让人生不出好心情。
还好没看两眼院外来了人。
是老头。
眼里满是血丝,面部浮肿发白,眼下青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看来是一夜未眠。推门进来,眼睛晃一圈,先问:“敖小友呢?”
难为他能把一个要吃自己的胖大坨叫得这么亲密,陆二勉强打起两分精神:“出去了。”
确认敖珂不在,罗就晨走过来,近看发现陆二精神不济,一摸他额头,说有点烧,转头去车里拿了药过来。
喝了药陆二恹恹坐在床边,罗就晨面色也不好,虽然没感冒,但想想为了预防也把药吃了一顿。搁下水杯转过来,问陆二跟敖珂关系有多近。
陆二脑子费力转了转,觉得自己跟敖珂的关系是又近又远,近得可以贴着膀子一张床睡觉,远得可以隔一个物种像狼和羊,不好说。于是含糊笼统地回答:“还好吧。”
听了回答,罗就晨拧着眉头:“你对他要尽量客气,难得有个朋友。”又问,“你跟他相处这么久,”看一眼憨憨坐着的小儿子,“知道他平日有些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敖珂喜欢的东西?
那多了去了,
鹅卵石,玻璃珠,肉,山楂膏,豆奶,好看的头绳,街角太贵买不起的野兔,牛奶味的洗发水。。。。。。还有,旺仔小馒头。
陆二知道罗就晨是要讨好敖珂,忍不住叹气,摇头道:“良心。”
“什么?”罗就晨没听明白。
“要是良心能买,你就给他送些良心来,”陆二鼻子不通,瓮声瓮气地,“他最缺这东西。”没心肝的大白眼狼。
罗就晨皱眉斥他:“胡闹!”说陆二多大的人了,说话做事怎么还没个正形。却又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没多唠叨,只反复叮嘱一定要跟敖珂打好关系,也不细说为什么,只用一句似是而非的“人生路上有个强大的朋友是好事,说不定哪天能救你一命。”打发他。
还救一命,不吃了他就谢天谢地了,陆二觉得罗就晨是异想天开,也皱了眉:“爸,算了,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算了吧,大家平平安安生活就够了。”想想添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别跟那个王爷打交道了。”看那虚眼假笑,真不像个好人。
“尽说些混话!”罗就晨又斥他,说:“我让你真诚待友还错了吗?”顿了顿,又说,“听爸爸的,爸爸什么时候害过你。”
老头子这是没搞清楚状况。他以为敖珂与自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朋友,却不知道敖珂有着吃“朋友”的意向。陆二也懒得解释,免得罗就晨找上敖珂先自己一步进肚。
罗就晨要走的时候陆二还是忍不住问了罗北慈的状况。
罗就晨说吃了东西,也睡了一会儿,让他病好了去看看,现在别去过病气,看陆二脸上有着愧疚,让他别瞎想,
“你们倆是亲兄弟,要相互扶持,等你病好了陪他好好说说话。”
话里这意思是罗北慈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老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二总觉得罗就晨把那个‘亲’字说得比其他字眼都要重些,但一句话的功夫,过去了也无迹可寻。于是沉默点头。
他也不清楚自己对罗北慈的愧疚具体源自于哪里,但自昨晚这愧疚又无处不在。
42。
近中午的时候敖珂回来了。
穿着白卫衣黑休闲裤,都是陆二洗好搁箱子里的。头发应该是自己扎的,梳得不齐,头顶沟沟棱棱,耳朵后面还有没绑上的碎发,还扎歪了,斜在右半边脑袋上。手里还提了个袋子,一开始陆二没在意,结果没想到这袋子突然动了动。
等敖珂把袋子里东西倒出来才知道是只兔子。随兔子倒出来的还有昨天落在招待所的鞋,打火机和豆奶米糕等。
活野兔不便宜,特别是这只这种膘肥体壮皮毛油亮的。
好吃好喝准备过冬,可惜倒霉被人捉了。
看起来胆子小得很,下了地四处乱蹦最后找了个墙角,一头扎进角落,留个圆润的屁股在外头,不动了。
陆二把吃的和火机捡起来放屋里,回头来捡鞋,问:“钱还剩多少?”
敖珂跟着他走,从卫衣兜里掏了一把零碎出来,有一角的有一块的,没什么大头,零碎里还夹了两颗话梅糖。
昨天可没买这个,看来是他自己买的。
陆二小学时也吃过这种,红糖块里镶着颗完整话梅,吃起来酸甜,就是有些大,费腮帮子。
又一看发现白色卫衣胸口溅有芝麻大的油花。
行吧,这败家子是兜里有钱急着一大早去镇上潇洒快活去了。
陆二把鞋在廊沿上磕了磕底,放到墙根等下午出太阳晒一晒,还没直起身来又想叹气,却被跟前突然出现的两张红票子给压了回去,直起身来,脸色有些不自知的严肃,问道:“哪里来的?”就是昨天在招待所留给他的加起来也没两百。
晃了晃手里的钱,敖珂脸上尽是惬意:“小李还的。”
陆二盯着他:“他欠的是一百五。”
敖珂眉一挑,脸上添了得意:“多的是利息。”
深吸一口气,陆二问他怎么找到人家的。
“老赵说的。”展示够了,敖珂把票子揣回兜里。这卫衣兜左右是通的,是个横兜,他显然知道这钱面值大,所以珍惜没有去折它。
陆二本来吃了药好了许多的头又开始疼。他从没带敖珂去过工队,敖珂甚至不该知道老赵长什么样。
敖珂还在说:“以后再也没人欠我们钱了。”
想问他是怎么找到的老赵,怎么一路找到的小李,又是怎么从赖皮狗一样的小李手里拿到的钱,陆二张张口,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李明昌还活着吗?”
敖珂点头,满不在乎:“活着啊。”
顿时陆二头疼散了些,喘口气让他把衣服换下来。
罗北慈就不该选些淡色的衣服到乡下来,不实用。
42。
陆二搓油花的时候敖珂腮帮子含着颗话梅糖蹲在旁边,手在兔子身上胡乱搓着。
陆二想到了什么,问他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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