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第2章

“我不需要你补偿，我需要的是忘记你，然后继续生活。”
万润终于弄清楚男人和爱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有二十六岁。如果十几岁时那种注定无果的初恋让她对爱情不信任的话，那么这段爱情故事的结局，又使她对男人不再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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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张培德走了。万润收到他那条告别的短信时，正陪奶奶坐在院子里聊天。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刺眼的阳光阻止了她望向远方，想起过往恍如隔世，本能地闭上眼睛。奶奶突然问：“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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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青花瓷（5）
“没意思。我不想上班了。”
“挣了钱要多给你妈点儿，她就喜欢钱，有了钱就不唠叨了……咱们家就她最财迷，你爸就是被她撺掇的才上了当。”
“是么，我妈怎么财迷了？”
“谁知道啊！”
万润的奶奶今年八十二岁高龄，仍然容光焕发，只是腿脚不灵便，偶尔犯起糊涂来，能认识人却分不清年份。万润经常扶她出屋晒太阳，听她说那些陈年的、不连贯的往事。
奶奶的记忆就像一件毛衣被拆成一堆乱线。原料都在，就是捋不清哪针连着哪股。经过万润的整理，慢慢地找到一个线头，再缠绕成一个线球……
“对了奶奶，我见着真正的青花瓷了，真是特别特别美。”
“哦，以前家里有个碗的……”
“知道知道，就是我刚生出来的时候，我爸刚得了件青花瓷碗，碗体润泽得像一汪水。爸当时倾其所有还借钱把碗买回来，还给我起名叫万润。”
“非不听我的啊，听你妈的啊，哼！假的吧！”
“对，奶奶您是最伟大的奶奶、最智慧的奶奶啦！他们不听您的，就亏大发了……”这个家里，只有万润能把奶奶哄得嘎嘎笑。
此时院外传来吆喝声：有——破——烂——的卖！
没一会儿，万润的爸爸从屋里拎出两大摞旧报纸卖了。
刚回屋的工夫，就听到妈妈的骂声，“怎么才五块钱啊！你看他的秤了吗！谁都能蒙你……”
万润和奶奶悄悄地听着，通常这样的时候，爸爸也是默不做声的。奶奶闭目养神，对万润轻哼，“去把院门关上，我要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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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艳阳下，万润得到了重生。这种解脱的方法，并不是问题得到解决，而是从一个问题的折磨转移到另一个问题的折磨中。现实的残酷在于，精神上的需要，永远不及物质需要来得迫切。她想起那件元青花，不知道在土下埋了多久，然后辗转了几国，然后又寻得新主，收藏者都以为自己拥有了它，其实只是暂为保管吧，保管几年、几十年，到主人的一生终止。谁是主，谁是客，谁真的知道！
万润再也没去看过拍卖现场，尽管那里的一切仍然让她牵挂，但似乎没有张培德的解说，那些艺术品就和她产生了距离，又或者那里的奢华让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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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青花瓷（6）
她每天无精打采地起床后，想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今天去哪儿。她不想在家里待着，因为妈妈的怒火会不分时段地爆发。女人更年期时，如果正陷于窘迫和家务中，就会使症状雪上加霜。
一个月以来，她经常去的地方有书店、公园、商场，偶尔会去找莫非一起吃午饭，听她说说摄影圈的新鲜事。
万润每月的工资都是交妈妈一半，拿到钱时，妈妈会显得比较满足，爸爸也会显出少有的笑容。有时候万润会请家人去比较高档的餐厅吃饭，一家人都会很高兴，只有妈妈会关心每道菜的价格，这时奶奶或爸爸就会用略带责怨的语气对她说：“出来了就踏实吃你的吧！”这样的时候妈妈从来不会发作，而是赔着笑不再多说话。
万润很少对家人说自己的事，只偶尔对奶奶说说，反正奶奶也记不住，实际她是在对自己说。
爸爸不怎么管她的事，他的精力都放在对院子的修修补补上面，尽管经常对收废品的、卖豆腐脑儿的等等有兴趣听他说话的路人炫耀这院子曾经的辉煌，而当对方问起为什么不修修时，他一定会说是怕修变了样，没有原来的味了。
妈妈虽然会经常问一下她的工作情况，但实际上是希望万润自己说一些关于交友方面的信息，万润都装糊涂打哈哈，通常只要按期如数把工资上交，就可以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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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润来到画廊，坐在地上看着空空的墙壁发了会儿呆，然后站起身开始整理。把带来的蓝色纱幔重新挂上，还有一些其他装饰品一一摆上。万润做这一切事时，都表现得有些被动和机械，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从决定经营画廊时起，她就有一种来自将来的压力。选作品，找销路，这些她都一点把握也没有。
万润不得不再次想到张培德。他白手起家至今，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虽然他已经有很多钱了，但那些钱对于他热衷的古玩奇石来说，仍是杯水车薪。他为实现梦想，放弃爱情，有什么错误？他没错，是自己错了。
错在没有梦想。准确地说是没有切实的、可圈可点的梦想。这样就很容易进入别人的梦想成为附属品，把别人的梦想错当成自己的梦想，就会对虚构的美好信以为真，将自己陷入海市蜃楼般的绝境。追逐爱情，找个好男人结婚，都不是合格的梦想。爱情、婚姻，这些作为梦想，有时都太虚飘。在这个人人都在为梦想奋斗的时代里，我曾经是多么没追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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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青花瓷（7）
当万润想到要为自己确定一个梦想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就是富隆大厦、兰会所等等她跟张培德曾经去过的奢华场所。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兰会所时，那种眼花缭乱却又似曾相识的激动和满足……
“我来啦！开门！”莫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万润跑去开门。见面就拉着莫非的手问：“你有梦想吗？”
莫非嬉皮笑脸地说：“有啊！”
“说说看。”
“带上相机，周游列国。哈哈，梦想就是在梦里的想法，醒的时候想，越想越痛苦。”
“我的梦想是独自经营这间画廊，挣好多钱，带你和我一起去周游列国……”
“停！你没发烧吧？这是张培德的画廊。”
“他走了，这里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免费使用。”
莫非看着万润，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些其他答案，可是没有找到。她对这个老同学一向捉摸不定，但是习惯于信任和跟随。
“张培德的画卖得那么好，怎么舍得说走就走啊！不过管他呢，画廊是你的了！哇塞！今天是黄道吉日吧！你要发财啦！”
“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做吗？”
“我？我还是无偿无我地帮你吧，等你发达了我再改行！”
“好吧。”万润需要的，只是来自朋友的支持。
“说说你的计划？”
“首先，我不想做书画，因为不想和张培德再有什么纠葛。其次，我手里的销售渠道只有图片，而且是针对港台市场的，所以我只能做摄影图片类的展览。但是我又把握不好内容，你要帮我参谋。”万润和莫非坐在蓝色纱幔后，认真而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事业。
最后莫非把推荐的几个摄影师的作品资料留给万润，两人决定分头行动，由莫非去联络作者，了解近期动态，由万润去找画商看作品的市场前景。
之后两人去酒吧庆祝，万润叫了一瓶法国布根地产的气泡酒，开瓶时泡沫喷出，她们一起大叫大笑……
结账的时候，两人都喝到微醺之境。莫非抢着埋单，嬉皮笑脸地对万润说：“亲爱的，现在你虽然仍然比我漂亮，但我比你富有了，让我来。”万润心里一阵温暖，只有这个朋友最了解她，知道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自发去想怎么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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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青花瓷（8）
“一帆风顺”这个词似乎对于任何刚起步的事情都是奢望。因为通常成功之前，必须要经过千难万险。
前天还踌躇满志的两个人，只隔了一天，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背靠着背望天儿。
“画商真的说这类弱势群体生存状态的图片香港很好卖吗？”
“嗯。”
“那怎么办啊？只有他不想卖图片，甚至不想接受采访，他说只允许登载。而且，电话里的语气冷淡得只剩下礼貌了，这人我以前不熟，是新人。”莫非有点犯难。
“为什么还会有不想办展不想卖作品的摄影师呢？怪人啊。”万润很纳闷。
“算了，我们再换几个人让画商去看吧，我还认识一个专拍云南风光的摄影师，刚回北京。还有个拍藏民风情的我也采访过，你再拿去看看市场。”
“好吧。”
咖啡厅里，一个中年男人看着万润的图片小样频频摇头，操着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