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初好》第9章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水沐清的眼里有了赞许的笑意。毕竟聪明的孩子皆是讨长辈喜爱的。
“南何南何,南山何其远……”水沐清怜爱地抚上她的发,眸中微有薄雾流浮,“告诉我,南何——你喜欢什么?嗯?”
话出口时,眉玺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峰不自觉地蹙到了一起,手指在袖中蜷紧,却无人发觉。
“奴婢喜欢——喜欢听声音!”南何忽然欢喜地一拍掌,“虫鸣鸟叫的声音奴婢统统喜欢听!”
“哦?”水沐清倒真是来了兴趣,索性撩过长发坐回石凳上,长手一揽便将娇小的南何抱坐到自己膝上。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全然不同于身份悬殊的主子与下人,倒像是——亲眷,甚至父女。
“真是少见的喜好啊。为什么喜欢听?”
水沐清说话时有意朝眉玺望去一眼,他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
“嘻嘻,不信的话,我来模仿一段鸟叫声给你听!”不消片刻的工夫,恃宠而骄的孩子已直接由“大少爷”改称为“你”了。
“好啊。”嘴角浮起愉快的笑意,水沐清兴致甚好。
不期间一阵犀锐的鸟鸣声划破长空,像百鸟之王的引吭嘶鸣,少了些婉转却铮铮硬烈得让人耳目一震!而跌宕的凤鸣声还未收尾,紧接着便是无数鸾鸟的和鸣声,声声啾啾飞扬入天,其间更有扑棱棱的拍翅声,群鸟结对南归,仿佛这么一鸣,竟是将春天都唤回来了!
等到南何欢快的笑声漫过苑子,之前震撼人心的鸟鸣却一直萦绕耳际久久不散。经过的丫鬟们纷纷举目望着天,好似还在搜寻着鸾凤来过的痕迹。
半晌,水沐清回过神来,狭长的眼尾处笑意愈加深幽,“南何,你表演得这么卖力,我该赏你才对。”顿了顿,他似有一些惘然,“妃夷若有孩子,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满意地将身边女子倏变的脸色纳入眼底,水沐清笑意舒展,“我便收你作干女儿,如何?”近在耳畔的极尽温和的话语,只是往日堆在眉梢的暖意却在无形间消磨殆尽。
收作干女儿,便给了她最名正言顺的身份,不仅摆脱了从前身份不明的嫌唾,今后她在水府更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如此天大的奖赏——谁不乐意接受?
南何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多谢——干爹!”她笑嘻嘻地扑进水沐清怀里,“干爹干爹干爹……”她喜不自禁地黏紧了他,忽然又仰起脸来,挂上讨宠的笑容,“对了干爹,干女儿还有一手更绝的活儿呢,干爹想不想听听?”试试在百度搜索“书 包 网”
“还有更绝的?”水沐清剑眉扬起,面上盎然的笑意不变。
“我啊,不仅会模仿鸟鸣的声音,还会模仿人的声音呢!”南何献宝似的眨眨眼睛。
水沐清难得哈哈笑道:“那可真是奇了,赶快模仿几声让干爹听听!”
南何张口正要说话,忽闻一句轻描淡写的“过了”——是出自身边的女子嘴里。水沐清朝眉玺望过去,温和的眉眼敛去了笑意,颇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什么呀,眉玺姐姐?”南何偏着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眉玺依旧望着杏树发怔,太自我的神态却似自始至终都专注得很。
“眉玺。”水沐清笑着唤她一声。
“嗳?”眉玺恍然回过神来,略微惊诧地对上了身边两道齐齐的目光,眨眨眼,而后掩唇赧赧一笑,“抱歉,你们方才……可是在叫我?”
簌簌的落雪声盖过了她轻巧的言语。近身的那几轧杏枝鲜绿得可爱,叶根滚出了晶莹的雪珠,从交错的脉纹里缓缓淌下来,像是它的泪。而覆雪的杏梢之上,似有一行雁字掠过了云涯,颦然消寂于无踪……
天气越发冷冽了,仿佛连延廊上的烛火都被冻结成了冰蓝色的细棱。水家主子却不知从哪得来的情致,竟又在书房里生起了炉子,煮的是一盅清酒,用薄釉的白玉杯盛着,酒面上撒了一层风干在九月里的金桂。
“大少爷。”言忌搓着双手哼哧哼哧地进来,即便是如他般的七尺男儿也吃不消这样酷寒的天,“送去渊王府的聘礼已经按照大少爷的吩咐准备妥了。”
水沐清心领神会地笑笑,递了一杯热酒与他,“陪我喝一杯吧。”
“不知渊王府是谁有喜事?”一杯热酒下肚,当真驱走了不少寒意。言忌清秀的脸庞泛出红光,瞥眸看见水沐清袖下压着的那幅锦图,嘴角微有一丝抽搐,果然还在研究啊……
“老东西的第十七个儿子,枢念。”水沐清声音轻淡。
言忌的面色微微一抽。都有十七个儿子了啊……咳、咳,当真是,精力无限……
“哈!”感趣于言忌丰富的面部表情,水沐清笑着将酒一饮而尽,“看来你是不知,人家今年年初才添了一对龙凤胎。”
言忌的面色又是一抽。今年年初啊……咳、咳咳,老当益壮,老当益壮……
“枢念不同于其父。他啊,清闲得很,整天就见他循水去钓鱼,钓鱼却不用饵,八百年钓上一条最后还会放生。”思及故友,水沐清的面色转为柔和,“脾气又好得要命,乐坊里的姑娘喊他去捧捧场子听个小曲也笑着说‘好啊好啊’,说他不务正业都不过分。哈……”
看来大少爷是极欣赏这个人的。言忌心里有了数。
“老东西十七个儿子中,他是最无欲无求的一个,却是活得最自在的一个。”水沐清的眼里升起捉摸不透的深意,“不过真是想不到啊,他竟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
“来历不明?这……”言忌大感惊讶。儿媳妇身份不正,那老谋深算的渊王爷竟也会答应这桩亲事?
水沐清笑了笑,也不解释,却是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面前的那张绣图来。
“大少爷若再这么狠瞧下去,这绣图迟早会被瞧出一个洞来。”言忌忍不住玩笑道。
“恐怕就因为我一直这样瞧,才会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无奈地揉揉额心,水沐清索性将绣图转到言忌面前,“要不换你来,看看你能不能瞧出些名堂?”
言忌睁大眼睛寻究了半天,而后摇头,“除了觉得它好看,还真瞧不出特别的东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指指绣图上成荫的柳树,“呵呵,言忌大粗人一个,哪懂欣赏这些文人的东西?说出来您别笑呀,大少爷,这柳树,一开始言忌还觉得它古怪来着,一边的叶子这么多,一边的叶子这么少。”
闻言,水沐清的眼里有了赞许的笑意,“别妄自菲薄,这次还真被你看出点名堂了。”收到言忌太过惊诧的视线,他又笑着解释起来:“这柳叶确实古怪,起初我只觉得突兀,后来才想起来,古书有云:寻叶知南北。叶密为南,叶疏为北。”
他的眸光微微变冷,“可事实上,江南的气候偏湿润,白日光照也较均匀,按理说南北两边叶子的疏密不该这么明显,所以我便断定——素白定是故意将它绣成这样,借此来告诉我们线索的。”
说罢手指微微一点柳树上方的雁阵,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不可测。
言忌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啊呀大少爷!这图果然有问题——南方有问题!明明是春天,可她绣的大雁却是往南飞的呢!”
水沐清淡淡微笑起来,其实回苏州之前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眉玺——只有她的萃倚阁位于水府的最南方——且素白是自她嫁入水家之后才死,他不得不起疑心。
可如今——这大半个多月的进一步相处以来,他早已断定:眉玺根本毫无害人之心!所以会在出钗前手下留情,所以故意打翻了戚总管的养生茶,更……不曾想要害他。
但他——依旧看不透她。
偏又奇怪得很——他明明清楚这个女子心有城府深藏不露,却丝毫没有觉得她可怕,或是想着对她处处设防,反而只是想知道她藏在心里真正的想法,哪怕是听她说一声拒绝——竟是一种,连自己也捉摸不透的微妙心境……
思及此,他又垂下眸子,视线落在那首五言《咏春》诗上。诗上还有几滴显眼的墨迹,是她上次打翻了砚台泼上去的,擦也擦不净。
眉玺——明明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当时却惊慌失措成那样,究竟是——为何?难道只是不想穿用死人留下的绣料做成的衣裳?只因自己曾试探性地说过——“所以我想——将这最后一幅反绣图做成彩衣,穿在你身上,可好?”
不不,不可能这么简单,难道是——毁尸灭迹?莫 非毁了这幅绣图才是她的真正目的所在?啧,眉玺啊眉玺,你包庇真凶的罪名可也不小呢。
玩味地哂笑一声,水沐清再度望向那些被墨迹沾染的字眼。大多是极细微的碎滴蘸上去的,无关痛痒,而被完全遮住的只有两个字:芙蕖。
眸中的精光倏忽一凝——原来如此!
翌日午膳时间,水府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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