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碧》第16章

连碧被这么一打断，那话就没问出口，他看看那宫人，又看看寒江，眼中浮起恐惧。　
寒江握了握他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连碧点点头，跟着那宫人去了。无论前途如何，至少还有你在，如今遇到这事，前仇恩怨也不得不暂且一放了。想到这，一颗心出奇地安定。
连碧被吊在牢中，琵琶骨洞穿时候的痛又让他恍然觉得又回到无底洞中，昏迷中模模糊糊地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寒江面目美艳，哪里是自己那个相貌了了的太子所能比的。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这个太子，太子见他醒了，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在昏暗的牢中熠熠生辉，连碧看得有些出神，记忆中不起眼的大哥居然有这么一双眼？　
“连碧，你得死。”这五个字，太子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连碧回神，肩膀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他有些后悔从昏迷中醒过来了，“父王还好么？”他问。　
“他很好。”太子还是那样的语气，过了会他补充道：“他有些伤心，毕竟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密谋造反还想取他性命。”　
连碧听到这，伤口更痛，他接着问：“长青如何？芝芝如何？”他本还想问寒江，又怕如今自己的多言会害了他，将要出口的询问又吞了下去。　
太子却好似知道他的心思，“那位与你一起回来的青年失踪了，芝芝在照顾父王，长青已被行刑，鱼鳞剐。连碧，不出意外，不久之后你也是这个刑罚。”　
连碧点点头，牵动伤口，只觉眼前一片发黑，在那要淹没他意识的黑暗中，他闭上眼慢慢自言：“肉身成泥，连魂魄都撕碎了吧。”　
太子嗯了一声，“你们毕竟是修行之人，不可不小心。”　
连碧终于从那阵黑暗中挣脱开来，他睁开眼，看着身前人，笃定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叹了口气，再开口，之前那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语气不见了，他怜悯道：“连碧，你太聪明了，怀着对我的恨意去死不好么？起码还有撑过裂魂之术的可能。”他又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我将剩下的真相告诉你，你就真只能消失于三界了。”　
连碧看他说这话时神态，特别是他那双眼，他张开嘴，难以置信地喃喃：“孙悟空。”　
太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摸脸露出本相，毛脸雷公嘴，他双手合十，念了声善哉，“如今唤我作斗战胜佛才是，我已经取完真经了。”　
连碧更加难以置信，他睁大了眼，眼前的孙悟空戾气全无，周身散发的确实是淡淡佛光。　
孙悟空一挥手，将连碧放了下来，又吹了口气，去掉了刑具，将手掌附在他狰狞的伤口上，消解了他的痛感。连碧长长舒了口气，眼中又惊又疑。　
“连碧，你得死。”孙悟空再开口还是这五个字，语气虽不忍却坚定。　
连碧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在最初的时空里，你已经死了。”　
连碧听了浑身一震，寒江的那一席话又清晰起来，他问：“我死了，时空的缺口就能补好了么？”　
孙悟空摇摇头，“你死了，这一切就可以重新来过了。”他站了起来，指着自己，“我受观音菩萨之命，来这个隔绝的时空解决你这个变数。”　
连碧看着他并不接话，孙悟空转过身，不忍去看这个青年，心中苦笑，自己成佛之后，心肠倒是如师傅一般柔软了。他知道，下面他那番话一出口，这个青年就只有魂飞魄散一途了。
连碧困惑地看着孙悟空，他不明白他所说的修补时空与孙悟空所谓的重新来过有什么区别，他更不明白孙悟空所谓的隔绝的时空指的是什么。　
“烛阴的儿子第一次穿越时空救活你之时，上界就为之惊恐，谁也没想到烛阴会有血脉留世，还行了这时空之术。那一次，烛阴将此一己承担，困守章尾山，为了满足自己儿子让你活着的愿望，倾全力维持被自己儿子破坏了的时空平衡，老君又赶制了两颗金丹，用来封印寒江的时空之能以保万无一失。所以，后来你复活之后，也没出什么问题。”他想了下，还是直白道：“丁卫国一国的覆灭，于天地之间来说，真的只算得上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太上老君本来大家以为这个事就这么了了。可万想不到，后来又出了你这么一出。”说到这，孙悟空忍不住摇头叹息。　
“你如今所见的我，便是去无底洞营救芝芝公主的那个，我已经取完真经，被封斗战圣佛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万想不到，寒江当年为了救你，居然换了自己一半的血给你，让你因缘际会施展了时空之术。让这片本应是废墟的土地上又生生重立起城楼，重生了那些已亡之人。这下子，连烛阴也没有办法了。上界只好暂时将这丁卫国封印，让它成了一个独立时空立于世间。”　
连碧低着头，看自己手腕下的血管，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他居然为了救我，将一半的血都换给了我。他后来的失忆后来所做的一切是不是跟这失去了一半血有关。他按捺下心思，抬头问孙悟空，“那修补时空呢？也是无用么？”他还想着寒江跟他说的修补时空的法子。　
“修补？烛阴家那小子真是托大，连他父亲都无力做到的事，他居然也认为可行。你可知道，自天地创始以来，只有一位大神完成了时空修补之术。”　
“女娲。”连碧接口道。　
孙悟空点点头，“那也是在有五色石的情况下，如今五色石已绝，就算女娲再世，也做不到了。所以，连碧，如今只有你魂飞魄散，在这个时空彻底消失一途，你死后，丁卫国这个封闭的时空就会崩塌，而烛阴也不必再苦苦支撑，时光将回到你下山前夕，被长青毒死的那个时候，一切将顺着本来的面貌一直走下去，只不过世间将再无你连碧一人，连魂魄也不会留下。”孙悟空说到这，利害关系皆已表明，便停下，转身去看连碧的表情。
“你做不到，就不要下此定论。”他从门外慢慢走了过来。　
孙悟空皱眉道：“我以为你逃了。”　
他走出了阴影，走到连碧身旁站定，定定地看着一身狼狈的连碧。
连碧看的宽大的斗篷下面，双手握拳，那张冶艳的脸惨白如纸，抬起胳膊握住了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孙悟空看了会，又变回了太子的模样，转身走了出去。“我去替你擦屁股，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个芝芝在帮你。连碧得死，这你比谁都清楚。”　
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俩人，连碧低声唤道：“寒江。”　
寒江抿着唇，与他并肩坐下，将手收的更紧。连碧等不到他的回应，又唤了一声：“寒江。”　
寒江不去看他，只说：“你别信他的话，你不会死的，我有方法的，只要找到那个缺口，修补好了，丁卫国就可以作为一个时空隔绝于世存在。”　
虽然这事还如何，连碧心中已有定论，但听寒江这般说，还是涌起淡淡欣喜。可转念一想，如今这欣喜又能如何呢，不久之后，自己即将魂飞魄散，这跟寒江算得上几世的纠葛也就将彻底了断。他抽出与寒江相握的手，他开口道：“寒江，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么做么？”声音又冷又硬，划破了牢房里凝滞的空间。　
寒江仿佛没听到他这么说，自顾自说道：“你别怕，如果我找不到缺口，我还可以去求我父亲，他在章尾山，他一定知道的。”　
连碧听他这么说，暗自心酸，继续冷言道“就算找到缺口又如何，五色石已绝，你又不是女娲那样的大神，你有何能去修补？”　
寒江并不顺着他的话，他从一开始就没听连碧在说什么，他如今所说，与其说是抚慰连碧，倒不如说是抚慰自己，他犹自说：“只要缺口修补好了，我们就可以相守一生了，我们可以去无底洞，如果你不喜欢，那就继续留在这丁卫国，你做你的国师，我可以摆地摊，攒够了钱开间小铺，继续卖些药材。你下朝之后可以来我这坐坐，不必再受日晒雨淋之苦。”他一边说，一边面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连碧听了心中大恸，他本想继续的那些嘲讽无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低低地又唤了一声：“寒江。”他看着他惨白的脸，眼下浓厚的青黑，嘴角倔强地弧度，他感受着他周身藏不住的疲惫与深沉的悲哀，连碧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道：“寒江，我得死，我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你可以跟芝芝去找你父亲，听孙悟空那么说，你父亲也是疼爱你的。那时候你有了妹妹，也有了父亲，就算复活你母亲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