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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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道:“苏州府的藏书楼多不多?”顾先生想了会儿道:“私人手上的珍本善本不少,不过成气候的藏书阁倒是没几家。这些宋元的刻本也大多在商贾手里,肯出手的不多,都留着做家资的。”公子认真地说道:“我出资把毓菱家的宅子修缮一下用作藏书,您看如何?”顾先生高兴地道:“那自然好,只是光做藏书楼稍稍空泛了些,不如照着蕴墨斋的规制修一所会馆,让江南的文人也好多一个雅集的地方。”
公子高兴地点了点头,“我书房里有些年数久的好书,我这些日子正琢磨着给它们在江南安个家。您这回上京给一块儿参谋参谋,看看哪些书是用得着的?等这些书到了这儿还得麻烦您时常照应着。”顾先生击了击掌:“什么麻烦,我巴不得呢!”公子笑了笑,“这我就心安了。”
“哎?”顾先生指了指,“容若,这会馆得你来起名,再写块牌匾。”公子想了会儿,“毓菱阁。”顾先生点了点头,“是个雅致的好名字,生长红菱的地方,说的不就是江南水乡吗?”他说罢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毓菱阁,就这么定了!”
我静静地看着公子,感觉好像有些恍如隔世,我们才来了几日,京城却已经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了,而只有眼前看到枕河人家才是真实的。船摇到了山塘白公堤附近,摇橹的老伯渐渐把速度慢了下来。我隐隐地听到了琵琶声,脑子里全是蓉儿背过的那首琵琶行。我微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意,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琵琶声越来越近,此刻传到耳畔的竟然是贺铸的那几句鹧鸪天。我蓦地睁开眼睛,公子又在想心事儿,我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爷,快到住的地方了。”顾先生笑着看向我们,“可听到琵琶曲了?”我“嗯”了一声,公子道:“着实好听,只是在阊门边上听这曲子还是有些受不住,这姑娘唱得也凄切了些。”
顾先生道:“她叫沈宛,小字御蝉,是乌程有名的才女,什么都好,就是身世飘零了些,自幼父母双亡,实在是个可怜的姑娘。我回来那年,她正好自赎自身从乌程辗转到苏州,自那时起就一直在这里教穷人家里头那些念不起书的女孩子们弹琴认字。”
公子听着,点了点头道:“一个女子要在这世上独自安身立命,也确实不容易。”顾先生很欣喜地看向公子,“御蝉很仰慕你,连平常教孩子们习字的范本都是你的《饮水集》,要不你们见见?”顾先生说着立马看向我,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公子静默了会儿道:“时辰不早,就不去打搅了。”顾先生愣了愣,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他笑了笑,“也好,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乌篷船仍旧慢悠悠地往前行径,公子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一个地方,我看过去,是高高的城门。阊门,苏州府的北城门……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我走到公子的身边,看向他的眼睛,“爷,该上岸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枇杷花底较书人
第七十一章 枇杷花底较书人
“蓉儿丫头怎么今天不跟着来啊?”
公子道:“几个孩子一块儿去逛庙会了。”顾先生点了点头,“喔……对,想起来了,玄妙观那儿是有一场轧神仙,孩子们顶顶喜欢了。”顾先生说罢张望了一下塔顶,“哎,容若,圣上那儿不会误了差事吧?”公子道:“不碍事,皇上此刻在云岩寺里听僧人说佛法,刚下了旨意说今明两日都驻跸在寺里了。我也是徇私一回,没来那会儿就已经把这些日子的值都当完了,好彻底偷闲几日。”顾先生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总算可以尽兴轻松轻松,不必老是掐着时辰了。”
在细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往高处慢慢走着,身边是片不大的茶园,种的是这儿特有的云岩山茶,此地是后山,比前面要安谧许多。我道:“顾先生,我觉着这儿和前几天去的几家园林都不一样。”顾先生和公子同时看向我,公子笑着道:“怎么个不一样?”我想了会儿,“嗯……那些个私家园林好看是好看,不过都是人雕琢出来的,这里却是真山真水。”顾先生晃了晃手指,“哎呀,真是一语中的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笑了笑,公子道:“真真,来苏州不来虎丘是一大憾事,这可是苏东坡说的,我们今日算是把这个缺憾给补上了。”我笑着“嗯”了声,“您上回来的时候没到这儿吗?”公子道:“隔得太久了,只记得云岩寺塔是斜的,像剑池,千人石什么的就记不清了。不过方才人太多,还是没看真切。”顾先生回身道:“游虎丘只有晚上最好,白天闹哄哄的哪里游得出味道来?我们夜里就在半山腰的凉亭里摆些酒菜,边说话边赏景。哎,真真,你得在,我得好好地跟容若下盘棋,你得点目。”
我笑着看了看公子,“嗯,我从命就是了。”顾先生指了指前面,“你们快看,荪友,佩兰,汉石他们几个都在那儿,八成又是在联诗。”公子脸上一喜,“走,我们也凑凑热闹去!”我随着公子加快了步子,顺着石径迈过几步台阶,上了一个缓坡后,俯眺下面,河道纵横交错,人家星罗棋布,整个苏州府的全景儿尽收眼底。
不远处是一家铺子,上面挂着的布上写着“云在茶香”四个字,前面的空地上摆了很多张藤椅和红木桌子,估摸着是给游园的人歇脚喝茶用的。先生们都在,只是这会儿一个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他们背着身围在一张红木桌子跟前儿,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些什么。
“山—水—总—归—诗—格—秀。”
“这是谁出的联子?”顾先生笑着走近,我和公子也走过去。佩兰先生回过身,看见我们一脸的欣喜,他笑着道:“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御蝉出的上联!”只见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个身着湖蓝色裙衫的姑娘站在桌前,手里提着毛笔。她就是顾先生提起过的沈宛,乌程的才女,看上去好像比我大几岁的样子,很清秀的脸,没有想象中的浓妆艳抹,一丝风尘味儿也没有。
顾先生道:“来,我给你们介绍,御蝉,这就是纳兰公子。”沈姑娘微嗔,搁下毛笔,走过来朝公子福了福身,“见过纳兰公子。”公子随即拱手回礼,“御蝉姑娘有礼。”顾先生又引着沈姑娘走到我面前,“这是真真姑娘。”沈姑娘定定地看着我,福身道:“见过真真姑娘。”我也微笑着福了福,“见过御蝉姑娘。”
半晌,汉石先生道:“好了,这礼也该行完了,可以来看联子了吧?”顾先生朗声道:“对,对,都过来。”我随着公子走到方桌旁,荪友先生道:“这是御蝉的联子,今日又是和容若头一回碰面,我看这样,这个下联容若来对,算是相识的凭证。”话音刚落,顾先生忙应和道:“这个主意好。”他随即看向公子,“容若,你可不能输给女才子啊。”一旁的先生都拍手叫好,沈姑娘微微笑了笑,“公子请。”
公子走上前,沈姑娘将毛笔递给他,公子接过毛笔微笑着颔首道:“若是让御蝉姑娘见笑,还望包涵。”沈姑娘微微摇了摇头,“公子过谦了,是您指教御蝉才是。”公子笑着蘸了些墨,凝神看了会儿上联,又抬头回望了一番四周的景致,挥毫起来。我顺着公子的笔触看下去,随着先生们一块儿念道:“笙—箫—恰—称—语—音—圆。”我笑着抬起头,却蓦地对上了沈姑娘的目光,我有些生硬地笑了笑,随即复低下头去。
……
夜晚,虎丘山麓。
公子和顾先生走在前面,我和沈姑娘紧随在他们身后,大概是因为圣驾驻跸的缘故,整个虎丘山庄此刻挂满了大大小小约莫上千盏明亮的宫灯,根本无需灯笼照明。公子他们走到一个水潭子附近忽而顿住了步子,沈姑娘也站定。公子看向水潭对岸的崖壁上的题字,念道:“虎丘剑池,这四个字都是颜真卿的真迹吗?”沈姑娘道:“‘剑池’二字是真迹,‘虎丘’是后人加上去的,所以有‘真剑池,假虎丘’之说。”公子笑着颔首,“长见识了。”
顾先生道:“我们要不要到‘别有洞天’去看看?”公子点头道:“自然要去,早就想看看了。”我和沈姑娘跟着走过去,紧挨着水潭子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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