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什么客》第74章


游麟点头道:“这里坏人很多。他们最恨皇子,你莫要暴露自己身份。你乖乖的,三哥替你出气。你且说说,怎么到这来了?”说罢,假作亲亵搂着他,实则动手为他祛盅。
混热的内力自督脉游走四肢百骸,游颍顿觉痛楚减轻了许多。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他这会儿全仗着这平常颇看不惯的魔王三哥救命,唯恐游麟将他丢下不管,照实交代道:“荆州不是水漫荆山了么,我本来是到那治灾的。后来七哥说大哥出事了……”
游麟心中一凛,连珠炮似地质问:“大哥出事了?!七哥——七弟怎知大哥出事,他告诉你作甚,大哥怎了?!”
游颍吓了一跳,不知从何说起,嗫嚅道:“不是……大哥去云南巡视滇铜,七哥在蜀中治灾,我在荆州,三地挨得近…七哥最先听闻大哥出事,又着人和我通气。”
彼时铸币局制钱均靠东瀛铜矿,随着东瀛和中原逐渐断绝贸易往来,到此朝已有铜荒征兆。幸而滇桂一带丰饶矿产为人发掘,朝廷在此广开矿山,放本收铜。这一块地油水肥厚,自然养出了一帮肥头大耳的贪官污吏。
官治铜政,老百姓捞不到甚好处不说,在暗无天日的窝路中匍匐爬行,饥不果腹,时时有塌方之忧,积劳积怨已久。这些老百姓多是彝人苗人之类,本就和中原风俗大相径庭,养尊处优的官吏更是不把他们当人看。长此以往,他们便也不复将皇贵和汉官当人看,杀人放火大家礼尚往来以牙还牙。
游晟也不知是不是存心和游聿过不去,竟派他到这么个一触即发的是非之地。游聿去了之后,不置一词,不问任何人的罪,和备受欺压的铜主矿丁同吃同睡,白天和矿丁无二凿山背塃,在密不通风的窝路里往来,夜里上各处探访犒劳,一边差人给伤劳的矿丁治病,一边和吏胥铜主商讨改善之策。官吏们均认为这皇子心机甚深,要做样子赢得圣上欢欣,便陪他劳碌,由他去了,想他过几天就会吃不了苦罢手。
孰知游聿这一下子竟没完没了,搞得不少贪官污吏坐立难安,不好意思肆无忌惮摸鱼捞油水了。如是,不要命干到第二个月的月晦,游聿病来如山倒,汉人大夫苗族巫医指天画地信誓旦旦要治好他,到最后甚么乱七八糟的大神都跳过了,却均是束手无策,只道殿下久负奇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怕是时日无多,节哀顺变罢。有的官吏想,合着这皇子不是心机深沉,而是傻缺啊。有的官吏则为之动容,他们毕竟是读圣贤书黄榜题名才为官的,起初也有文人情怀治世之志,经年累月宦海沉浮,才懂得沆瀣一气黑心黑肺。食人俸禄,忠君之事。他们这会儿是食别人之俸禄,取不义之财,给君送终。略亏心。不过他们看着不省人事的游聿,也挺疑虑的,这世上真有明君忠臣么,不是忽悠咱玩的罢。又想,既然好人死得这般快性,那说明老天不长眼,还是自私点好,这种好人可敬佩不可效仿呜呼哀哉。不过闹了这么一出后,滇南就看在游聿面子上,太平多了。
游颍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游麟听着听着,只觉有股子无名怒火,不知该冲谁宣泄。
“七哥听闻后,就将大哥接到唐家堡。我想看看大哥…就乘船来了,谁知半途……”
往下游麟猜也知道,便不让游颍说了。暗道游奕又是甚么好东西。这会儿他父皇指不定业已龙驭归天,胞兄又危在闵凶,可谓祸不单行,恨不得立刻赶到唐家堡。然而游奕接游聿入唐家堡一举,虽在情理之中,却又怎么看怎么有深意。遂沉重道:“八弟,你可曾想过游奕为何知会你。你为何会在巴蜀落入此绝境?”不待游颍细想,顿一顿又道:“我们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你万不可再向任何人暴露皇子身份。你且稍安勿躁,三哥会设法救你。看见那边那八个壮汉了么,那是某个皇子——是谁我也就避嫌不便说了——派来杀人灭口的。那皇子还怕这些蛮子灭不了我们,留了这后手。他们不知你我身份,我且和他们联手,待时机一到,齐心协力冲出寨子去。你万不可声张自己是谁,否则小命难保,三哥也救不了你!”
游颍见他神色严厉至极,唬得连连点头。
游麟又转向黑鹰堂众壮汉,以夜敛尘教的黑话唇典低声指示:“点子是鹰爪孙海翅子,把合住红货,扯乎时劫走,莫要醒攒,给盘了道儿。”意思就是说,游颍是朝廷的大官,干系重大,要把这货看紧了,逃跑的时候带上,别让他识破,套出来历。众刺客均毅然领命。
不一刻唐敏和鲜衣少女向里用蛮语呼喝。游麟听不懂,明白耽搁久了,这是在催他完事。支应了一声,又分别和黑鹰刺客、游颍目光交汇,才出牢而去。
黄雀在后
待游麟出来后,鲜衣少女拉着唐敏,鞭指游麟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微笑着和唐敏话别。唐敏拉着游麟走了一截,问情况如何,游麟摇摇头:“里面都是我朋友……但最要好那位还没找到……”
唐敏惊呼一声:“一两个还好浑水摸鱼。这么多人,我们啷个带得走?这样罢,我们先救个把。你不是青城派的小牛鼻子么。回去我喊我姑爷爷,和你们掌门刘道长联手,再邀上峨眉派道姑、巫山神女峰雌雄双侠,来和他们说道说道。他们要是给脸不要,就算有十个八个僰王,我们也给他端平了!”
游麟听得悠然神往,只可惜一来他不是青城派的,二来这姑娘说得容易,又能做得了甚么主,道:“用不着麻烦,我这些朋友武功都很高,待夜幕落下,突围易如反掌。”莫说黑鹰刺客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就算他孤身一人,也未必不能把这寨子搅得天翻地覆,只是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拿夜敛尘胁迫他,事情就不大好办了。何况强中更有强中手,他并非稳操胜券,要是再像上回那般,栽在类似夜无影的狠角儿手中,他可不能指望父皇还有个隐匿江湖的亲兄弟。“当务之急是,确认我那要好朋友是否困于此地。方才那少女和你说了甚,可套出甚么口风?”
唐敏这会儿已对僰人不那么害怕,摆谱道:“姑奶奶出马,有啥子套不出的。”
游麟看了看她,冷淡道:“没套出甚也无妨。这里很是凶险,你一个姑娘家,路也带到了,赶紧回家去。莫让你那姑爷爷、兄长、表兄担心。之后我若还活着,自会登门表谢。”
唐敏和鲜衣少女周旋半晌,正有几个非同小可的收获要和游麟分享。听他这般为自己着想,打断了话头,反倒觉得他看轻了自己,焉能善罢甘休。急道:“今天是属蛇日,他们僰人要祭祖的。这是僰族最隆重的洗灵节,连僰王的孙女都要千里迢迢赶回来参加,好像要商议甚么大阴谋,你不要我帮忙,你那好朋友要成了祭品,看你上哪哭去!”
游麟倒不是轻视她,而是看出她既泼辣又要强,颇会办事,要真怡声下气求她,指不定又要罗列出一二三刁难来。此时听她说到夜敛尘可能成为生祭,担忧之色顿时再也藏不住。
唐敏见他阴沉着脸,生闷气似地甚是煞人,又好似心有所绊,总之全然无视自己。竟有些心虚起来,软声道:“算我说错话了嘛。方才那丫头当我们是赤甲山寨子的僰人,叫我们也参加,我们混到他们祭祖的地方去,看看他们捣甚么鬼。要是今晚找不到人,你可就得和我会唐家堡求助了,再说我姑爷爷还等着我的药。”
游麟正有此意。两人行了数十步,见许多人杀牛宰羊,往板车上装酒。游麟观察了一会儿,默默上前将一架板车的绳索往肩上一套,抓住车柄,跟着前面的车呼喝躜行。唐敏从旁扶酒襄助,不由得问道:“喂,小牛鼻子,你是不是豁我唷。你牵肠挂肚那朋友,是个女的吧?”
游麟言简意赅道:“男人。”夜敛尘这一失踪,他言谈举止倒像夜敛尘起来。可谓重创之下,思念心切,不自觉模仿起来,自己却丝毫未察觉。
板车在寨子尽头堆着篝火的土坝子里停下。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穿刺花蓝襟的年轻僰人,吹奏着月琴、篾哨等乐器,载歌载舞。坝子四周竖着八根五尺高的桩子,分别刻着山河日月等艳丽的图腾。待到酒肉布置妥当,百鸟业已归林,铅沉的浓云昏昏然黯淡下去,夜幕即将降临的苍穹好似让利刀割裂开来,燃出漫天璀璨的血霞。千人幕天席地围着篝火而坐,唐敏、游麟混迹其中,和其他人一般翘首期盼着僰王到来。
须臾几个衣饰繁冗面容庄重的老巫师,从四方走到篝火前,各持一碗念念有词。他们将碗中赤红色惨绿色粉末撮入火中,那火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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