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红灯》第20章


小白鞋一眼,只见她眼中全是欢喜。
她脸上的容光跟回光返照似的,田笑只当她迷疯了,怕糊涂了,可顺她眼光望去,却猛地见到一条人影飘然而来。那人影几乎是虚的,全看不清他的形容身段。只是看似缓缓,但其实极快地就已掠到田笑身边。伸手一兜,已把小白鞋抱入怀里,还得暇冲田笑耳边道:“分头走,我绕迷她们,晚上羊癫子胡同见。”
说着,他抱着小白鞋,竟长身破围而去!
田笑其实也没看清他的脸。但听那身形带起的隐隐如松涛般的风响,心中就不由一凛:是古杉!
接着心下却没来由地一怒,是对小白鞋的一怒。他想起小白鞋刚才的话来:什么叫“原来是你派来的”?自己枉拼了命救她,结果白给古杉赚了个人情!
田笑心头怒骂:妈妈的,都是卑鄙小人,两个都是!
他刚刚才升起的本还欣赏小白鞋的心立时淡了——破女人,算什么人啊,见了个更有来头,更有势力的小白脸,就立马忘了咱这身边的真肝胆。哼,枉我救你一番!
——田笑自己在那儿一时开心一时恼怒地想着,也没答铁萼瑛的话。
他此时心里大憋闷:凭什么告诉她!跟她实说了,不明摆着明明是自己拿命搏来的功劳,要被古杉那小子盗抢去?呸,这世上怎么会有古杉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不知怎么做作,竟在每个女人心中都完美得像一个王子似的。连小白鞋这种骚浪娘们儿一见他都立马纯情得跟个黄花闺女似的。他还活个啥呀?那还算男人吗?
田笑本来对古杉已经颇生好感的心,登时又变得不以为然起来。
铁萼瑛见他半天没吭声,跟上次见他时饶舌的样子大异,不由微觉奇怪。
她本不是多话的人,也只曼声道:“我远远看到了。但顾于师门,又不明缘由,就没好出手,只远远看你们跑远了。”她微笑了下,“我还远远听到你们对歌。呵呵,你们这样的情人,却也真真江湖罕见。”
田笑一听,不由急了起来:“什么情人对歌,什么江湖罕见……我跟她全无关系的。”接着他看到铁萼瑛一贯严肃的眼神中有促狭的笑,也就不辩了,咧开大嘴笑道:“你真是小人之心。我田大侠客这次可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且,我大丈夫救人不图其色,坐怀不乱。人救下来后,就直接把她塞到她情人手里去了。如此光明磊落,你以后但遇到江湖同道,可要帮我大大宣扬一番。”
说着他不由开心,有一点报复似的快感。猛觉得肚子饿了,正要敞开喉咙叫一碗面,却见环子远远地蹦了过来。
那环子早看到他,正一蹦一蹦地飞过来。一时小巷子里只见到一对冲天辫儿在飞。她一头扎到田笑桌边,跟她田哥哥打了个招呼,蹦去叫了好多好吃的,回过头还没等坐下来,就瞪着眼睛盯着田笑身边的铁萼瑛直看。
铁萼瑛被看得有点呆。
田笑都有点不好意思,正要拿话解趣儿,却听要命的环子猛然开口了:“田哥哥,这个姐姐就是你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为她恨古杉恨得满头是包的那个啊!”
田笑头马上“嗡”地一声大了——自己今天就不该招呼她来!要不是想起她早上起来滴的那两滴眼泪,突然同情她,怎么会招呼她叫她晚上来见见那个她最渴切的古杉?
谁知这小要命的一来就给他来上这么一句!
田笑只觉得脸上慢慢发红,红得烧起来,再烧下去这条巷子只怕都被照亮了。心里却像失了把火似的,恨不得伸手把环子的嘴给捏起来。
可更要命的却是环子下面这一句:“好啊好啊,这姐姐虽不算好看,但跟你顶配顶配的了。田哥哥,你把这姐姐娶进了门,我就可以依着你原来的话,好跟着你做小了;田哥哥,我这小老婆的事儿你可不许赖;田哥哥……”
她下面还要饶舌地往下嚼,田笑只见铁萼瑛面色微微一变。他料知这女人定是最恨这世上男人个个有三妻四妾的打算,只见她哼了一哼,竟什么话没说,一按桌子,甩下钱就走了!
田笑心里气得几乎没炸了,冲着铁萼瑛背影,张了张口,也不知怎么解释。
他心头大怒——这个铁人好容易有空儿有说有笑地跟自己说上了几句话,他容易吗,还要瞧她心绪,还要瞧古杉没跑出来的空当,还要瞧自己是不是刚好打点出勇气……今天好容易刚刚做了件露脸的事,正好给她看到了,可这死环子!
——她是定把自己当成只爱三妻四妾的轻薄人了。
田笑盯着环子,眼神一时恨不得吃了她,看着她正欢喜得左摇右晃的小脑袋,恨不得掐住它就入桌子上磕。对,没错,还要正磕在那桌子的尖角上!
环子怔怔地望着铁萼瑛去远了的身影,一脸无辜地看向田笑:“我又说错话了吗?”田笑看着她那口细碎的小白牙,恨不得把它们一颗颗敲下来,再拿过来按在自己喉咙上,直接用它把自己咬死才好。
那半间凹室里却传出一声轻笑。
田笑满腔怒火,回头一看,却见那凹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多出一个人。
那屋里黑透了,点了盏灯。那人就在锅台边上,身影被灯晕涂上层锈色,脸上眉眼在锈锈的光中颇有古意。像黄铜镜子里照出的人影儿,他脸上颇有质感。那个身段,瘦长的衣服裹着肌肤,肌肤包的是骨头,好像专为体现那一身骨头似的。
环子怔怔地看着他,只觉这人给她感觉格外特异,好像小时只爱玩闹的她有一次偶然进了书房,在书房里找到一本书,翻开厚软的旧纸,猛地在册页上看到一枚铜钱般的月。那时节,心里感觉只像时光匆匆地在身边流,这世上的一切都恍惚不见,印在她眼里的只有那颗月了。
她只觉得炉台边那人眉眼锋棱,五官峭挺,乍看似那铜钱样的月,再细看,却似一方字迹深锲的印章。
田笑也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看到古杉。他静了静,本以为会愤恨,不过下午两人也算同仇敌忾过一次,这时不知怎么心里竟生出些欢喜来。
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古杉就走过来,随意地坐下了。
那摊主就上前,颤巍巍地给这张桌上添了盏灯。
古杉却自带了一瓶酒。酒很清,味儿闻着很醇厚。
田笑认真地望着他,半晌忽口没遮拦地道:“我本以为,你就算名声比我大,功夫就一定比我好?就算功夫也比我好,人就一定比我长得帅?人就算也比我帅,不见得长得还比我高?长得也比我高的话,男人气概上总不如我吧!”
古杉被他逗得忍不住一乐。
环子这时方从古杉脸上收回眼来,刚才田笑那一段绕口令似的话她分神之下没有听清,这时忍不住插口问:“田哥哥,你说什么他不如你?”
田笑见古杉脸上又漾起笑影,知道自己又被人撞着了尴尬处,怒于环子如此不争气,在外人面前净找他的茬,实在忍无可忍,伸手就往她颈上一拍——这却是他的独门手法,比点昏睡穴还来得快且有效。
环子头一沉,嘟囔了一声,趴在桌上,乖乖睡着了。
古杉抿着嘴坐在那里,分明已捡了笑,还要装得十分厚道。
田笑又气又恼,忍不住讥刺道:“怎么,世家子弟也来这样小摊子上喝酒?”
古杉笑着眨了下眼:“田兄一介平民,还不是守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老婆大老婆地扯不清?我世家子弟,大鱼大肉的吃厌了,附带着还要来这小摊子喝酒,又有什么好笑?”
田笑先只见他温谨平和的气度,只道他不会斗嘴,没想到会被反讥。一时找不出话回他,只有又去喝酒。古杉却看着趴睡在桌边的环子:“这小妹妹却有趣。可惜……田兄这么诱拐少女,只怕大大的不好。”
田笑一怒:“你知道个甚!”
可接着他见到古杉脸上的神情,像正眨巴着眼等着他说下去,才明白这小子是好奇。他分明想知道个中情由,又不愿直接问,所以故意激自己呢。
田笑心头着恼:那些女孩子,只怕当他是君子吧?哪知道这小子这么坏!可他本是藏不住话的人,加之刚被铁萼瑛误会,憋了一肚委屈未得申诉,明明知道是上了古杉的当,还是忍不住叹气解释道:“你别看她疯疯癫癫的,嚷着什么要跟我做小,其实肚里自有她自己的一番道理。”
“说起来可又搞怪又好笑。她出身原也不算差……”说着横了那古杉一眼,“……跟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子弟一样也算有家世的,只不过没你们那么‘清华’,不过出身于山西太平堡。她爹就是太平堡的堡主,算起来,是他正正宗宗的嫡亲女儿,家世也传了那么十七八代。只不过他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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