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红灯》第31章


田笑是与这几个女人朝过相、动过手的。当日,为了小白鞋,就是她们迫得他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里不由担心已极。
可他,也是这时才见识了铁萼瑛的真功夫。只见她们三人眨眼间已在那台上又过了一招,虽强敌环伺,铁萼瑛也没见落下风。
只是,她的功夫再怎么强悍,光这场中,列女传就还有四人。她强挺下去,又挺得了多久?何况还有暗处的过千庭与武英殿中的高手?
田笑急得脸上冒汗,正在转脑筋动诡计要怎么把这个局面搅得越糟越好,忽觉得身边环子有异。他一低头,却见环子的眼睛竟没看向铁萼瑛处,只是直勾勾地盯向铁萼瑛身后的高台之上。
田笑顺她眼光望去,却见那高台之上还残存着一小块绸布。台上为那绸布挡着,见不到里面。可那绸子为日色所透,里面隐隐现出了一个身影。台上铁萼瑛四人大战已重又一触即发,却听一个声音在那高台上面慵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他后面这一声拖得那叫个长。真像一个山野逸士,公子贵少,破落而居,在个竹堂茅舍中睡懒觉才起来。
田笑听得一愣,心里又喜又气,喜忧参半。一时心里不由恨极了暗骂道:好,你正主儿总算来了!现在整个世界已为你闹哄成这个样子,你还装什么他妈的蒜!可一时他却又忧及高台上那古杉的伤势。
这时只见那高台上绸布一披,细碎而落,把整个台面显露出来。
田笑在那绸布一落之际,眼中还没看到什么,心中却猛地回想起这几日累积于心头的印象。每一个古杉都泾渭分明、天差地别,让他再也想象不出,这个将要出来的古杉,将会是哪个古杉?
却见那高台上轻绸飘落,终于现出了古杉的身影。
他今天穿的衣服居然有颜色。黄黄的软绸,丝丝的滑,仿佛天工织巧般地泻落于肩。他腰间也没有束带,越见出那黄衫一泻于地、腰身处微显空荡的柔韧劲挺。他身上别无装饰,只是发上束了一顶古玉制的冠。那玉冠一束,当真显得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了。
他就这么洒落落地出场,只有田笑知情知底,看得出他面色的苍白,足证如弘文馆所料,他昨夜已经“其伤七分”了。
古杉忽双手一揖,腰身一弓,拱手向铁萼瑛认认真真地一躬。
——那姿态,真他妈的潇洒,也真他妈的够朋友!田笑一时对古杉这小子又喜怒参半。他懒得再去看这么个鸟人,平白让自己扯心扯肺,天知道他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盯向的是铁萼瑛。满场人都被古杉的出现弄了个目眩神迷,只田笑还记得望向铁萼瑛。他一眼之下,已见铁萼瑛眸中隐见迷眩。
他要看的就是这个,要看那盈盈湿眼中,要看到那一点料来决不会滴下的泪花中古杉的影子……
却见古杉一躬至诚,一起身,却也风概清朗。
场中的女儿们一时都直了眼,不少少年子弟却红了眼。却听他朗声道:“弘文馆诸君与列位江湖耆旧为古杉谋聘,拳拳之心,在下心领,就不多谢了。”
田笑一向最厌听这类浮文,却见他说得气度高迈,不瘟不火,不由也暗暗佩服这小子的本事。接着,他却在古杉脸上见到了一个古怪的笑。古杉的眼睛像在自己脸上扫了一扫,那笑却像是笑给自己的。那一笑里,有促狭,有捣鬼,田笑还没摸清他的门道,却听古杉笑道:“只怪古杉当日放言,只要他们找得到一个打得过我的女子,我就诚心诚意,三媒六聘地迎之入门……”
他的眼睛忽望向台下某一处,微微含笑道:“……现在,你也好来了吧。”
全场人心头微微一迷,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有脑子快的人已飞快地望向迟慕晴那嫁车,以为古杉说的定然是她。
“列女传”中人物神色一变,过千庭却神色一振,他们还正待反应——如果古杉居然敢当着全天下的面与邪帝一脉正式合流,那他们谏劝之余,只怕不得不最后落得个刀兵相见了!
可接下来,人人却见古杉的目光虽极温和极恬淡地笑着,望向的却不是那辆嫁车,而是人群中。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搜寻去,一时还全无所见。田笑也跟着众人一起在找,好一时,他才找到了,只见一个女子正满面羞涩,缓步靠前。只是她的身形太普通,行动全无练家子章法,所以众人都没注意。
只见她穿着一身蓝布衣裙,缓缓向前,直待走到那高台之下,众人中才有人注意。那高台侧原有一面梯子,台高,梯子也陡,悬得就是直的。却见那女子望着它微微却步,步履间似都露出怯意,却强撑着,红着颜面,伸手扶梯,勉力往上登起来。
全场中人一时都摸不清首尾,连魏大姑与过千庭诸人都愣怔住了。
那女子缓缓爬上了几级。铁萼瑛面色愕然,正不知要待如何,却见古杉在高台上忽冲她颔首一笑。那笑意含蓄,既有诚恳的谢意,又有谦逊的示意、示意她放那女子登台。
然后,他衣袖一拂,身影修朗一立,随手划出的指风忽然一现。等闲人只怕还没觉得,铁萼瑛离得最近,只觉得那台的四柱已微微一颤。
那台子极高,于匆忙间搭就,没有那么长的木材,也无暇接榫,只是将上好木料用棕绳巧妙地缚住才撑起这么高的。
古杉不着形迹的随手一划,那棕绳却已为他指风所断。
场中识货的人已面色微微一变,却见,更难的是下面——那古杉的身形依旧岿然不动,所处的高台却已在他足下缓缓而降。
那台子降得极稳,借着那棕绳残余的束缚之力,全无歪斜,连梯子也没抖动一下,却缓缓地落了下来。
环子个子矮,先还看不到那女子。这时那女子已爬高数尺,身形全现。环子不由惊“啊”了一声,急拉了一把田笑的衣袖,诧声连叫道:“线线姐姐,田哥哥、你快看,那是线线姐姐啊!”
那高台降至丈许处,然后停住。那女子也适时爬高了丈许,登至了台面。
众人只见那女子一身蓝布衣衫,袖口裙边都染了细碎的白花。那花儿开在这一片蓝上,只开得爽心悦目。那女子姿色并不多么明妍,却面目恬淡,举止温柔,全身上下只装点了一样银饰,却是于发上插着的一柄钗环。那钗只是镀银的,可插在她发上,却让她有种切合她身份的自如感。
这时只见她鬓边见汗,双颊微红,娇娇羞羞,别有一种质朴大方之态。
只见古杉望着她的眼里全都是笑。那笑温和得如暮鸦恋水,睫毛闪得一翅一翅全是夕阳暖意。只听他温和道:“线线,你都听清楚了,我答应人,只要有人能打败我,我就心甘情愿地娶她入门。我自知不才,不过,也许你还不嫌我鄙陋,愿意一试吧?”
那女子似旧城小巷中长大的那种小家小户的温婉女子,从没见过这等大场面。她头都不敢抬一下,眼睛除了看着古杉的衣襟的下摆,再都不敢往别处看上一眼。只见她轻轻点头,以极低的声音道:“我愿意。”
她声音很轻,满场人虽都屏声静气,怕也听不见。
可那声音似又为古杉所护,竟人人都听见了。
那女子忽从手上取下了一枚顶针,她把那顶针拈于两指之间,然后抬头,眼神明明净净地迎上了古衫的眼,眼中虽还有羞涩,却也不乏坦然。
然后,她一式“支机”,竟像模像样扣着顶针攻向古杉。
古杉轻轻扭身一闪。那女子却一招一式,分明使出了全套的“织女剑”。
她以顶针为剑,招式虽看来分明只会这一套,但分明也出自明师指点,只是攻防之间全无内劲,也明显是刚刚初练,仅是个依样画葫芦。
旁边人还在懵懂中,不知这两人搞什么鬼。田笑心明眼利,眼望着古杉脸上那温煦的笑,却在那眼角眉梢间捕捉到了一丝促狭、一丝俏皮,同时却有一丝悲哀。
他心底一时不由开骂开来:满天下人只当他家世清华,为人温雅,当真只有自己慧眼如炬,看得出这小子的真形!那套招术,分明就是他亲手教给那线线的!
那叫“线线”的女子把“织女剑”才使了半套,却已把顶针扣在了古杉心口之侧。却见那古杉停住了身形,顿了顿,忽朗声笑道:“线线女侠,你的‘针黹’神功,果然厉害,堪称独步江湖。小可不敌,小子认输了!”
满场怔愕中,只见那古杉伸手忽按住了线线扣着顶针扣在自己心口的手。
他的手修长有力,线线的手却只是细洁一腕;他手背上面还蒙着一袭黄丝长袖,典雅华贵,轻软可赏,那线线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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