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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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茂从周氏那里出来时,就看到了刚刚赶回来的郗恢,他如今身长八尺,留着一把漂亮的长须,一身戎装,腰间佩刀,一脸的风尘仆仆:“阿姊。”
阿茂瞪了他一眼:“怎么才回来。”就命刘氏把为郗恢准备好的大功丧服取了来:“去换上吧。”
郗恢一脸的欲言又止,阿茂皱眉道:“阿嗣,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吞吞吐吐做什么?”
郗恢叹气:“昨日我离京时,碰到王子猷了,他和我说,这次王家兄弟好像都要过来,子敬也要来……阿姊,你待会还是避一避的好。”
阿茂点头,一脸的云淡风轻:“我自是知道,你这回回来,要多住几天吗?”
郗恢一脸为难:“建康那边忙得厉害。”
阿茂笑起来:“阿姊知道你又升官了,越来越能耐了。”
郗恢看向阿茂:“我这次回来,想要接阿姊回去同我一起住,阿姊,你看好吗?”
阿茂摇头:“我在京口好得很,哪里也不去。”
郗恢叹气不语,他知道自己在京城身为黄门侍郎,常常与朝中各位大员周旋,如今王子敬乃朝中红人,他和阿姊的关系又众人皆知,阿姊不愿住在他家中,自是怕给他惹麻烦。
阿茂看着弟弟:“你过得好,我就最高兴了,傻小子。”
郗恢苦笑:“我都年过而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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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献之还没有下船,就看到远远的郗家方向挂满的白色藩帏。
渡口的小厮们半截小腿埋在水里,一脸恭顺的搀扶着王家诸兄弟的手慢慢走过架在船只与河岸之间的独木。
王献之穿着一双紫红色描金高底屐,身上层层叠叠的纱觳一般的广袖大衫随意的披着,俊美得河神一般,看得众小厮都呆了,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王徽之在他身后摇头:“你何苦要来?二哥来便是了,你来不是刺激郗家吗?”
王献之淡淡道:“那你为何要来?”
王徽之搔搔头:“你来了,我能不来吗?我来看热闹。”
王献之:“……”
“你和公主处的怎么样?听说你马上又要升官了,谢安那老儿要举荐你做中书令呢……”王徽之也不管王献之爱不爱听,一味在那边絮絮说着。
走在前面的王凝之回头道:“王子猷,你给我闭嘴!”
徽之哼了一声,不再做声。
门口恭候的童仆见了王家兄弟,连忙进屋通报,不一会儿捧出一摞缌麻孝服来。郗超与王家兄弟本是表亲,按理要服孝。
王献之却看也不看那孝服一眼,径直往里面走了,让本在犹豫的王氏兄弟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去了。
王献之倨傲的向堂上走去,四下望了望,并不见阿茂,神色颇有些厌烦。
坐在堂中的郗愔见王家兄弟虽然来了,连孝服都不穿,拜祭时一脸简慢,心中颇为不悦:“既然来了,就坐吧。”
凝之连忙回到:“有劳阿舅了。”携众兄弟坐下了。
献之却并不坐下,而是直直走向内堂。高屐打在地板上,声音竟然有些刺耳。
郗愔惊诧:“子敬这是……”
王献之却并不理会。
郗愔气得在心中骂了一百遍鼠辈小儿竟敢欺人太甚。不由叹息,若是郗超还在,他们王家岂敢践踏郗家至此。
王献之进了内堂,一路找寻。途中捉住一个侍婢:“郗道茂安在?”
侍婢并不认得他,只是觉得他生得好看,红着脸道:“大小姐在西边第二个园子。”
王献之点点头:“你带我去。”
侍女像着了魔一般连自己本该做什么都忘了,带着王献之一路穿花拂柳,到了一处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园子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
王献之摆摆手:“下去吧。”
他本该毫不犹豫的走进去,却突然退缩了。
不知道她好不好。
不知道她变作了什么样子。
不知道她梦中是否有他的踪影,他梦中的她总是穿着羽衣,吹着排箫,在半空中,触摸不得。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会有孩子?
王献之慢慢朝园子走去,看到一身熟麻白衣的阿茂正抱着一个婴孩坐在园中的露台上。她跪着,微微含着胸,抱着婴儿轻轻抖动:“绫女乖乖……长新牙牙……”
那婴儿十分开心,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嘴里还像模像样的跟着阿茂念道:“……乖乖……牙牙……”
旁边打扇的侍女看了也十分欢喜,笑道:“绫女越来越像女君了,尤其这嘴巴,简直和女君一模一样。”
阿茂笑起来:“可不就是我的女儿吗!”低头逗着绫女:“阿娘……叫阿娘……”
绫女依依呀呀的:“娘……娘……”
阿茂开心的把她抛到了天上。
突然里屋出来一个男人,看样子分明是个胡奴,却生得十分威武英俊,憨笑着看着阿茂:“她这两天调皮吗?累着你了吧!”
阿茂笑起来,对着绫女笑:“我怎么会累呢?我心甘情愿的啊。对不对啊!”又转脸对阿勒道:“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营里去吧。”
阿勒看着她:“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阿茂摇头:“快去吧,孩子我看着。”
突然从里屋又蹦出一个小猴一样的男孩,紧紧把住阿茂的裙角不放:“我不要和阿爹回军营,我要和妹妹一样,陪着大小姐。”
阿勒狠狠的拍了一下阿樾的脑袋,将他扛在肩上:“瞎说什么,混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边闹着一边架着阿樾就往外走。猛然看到门口一脸寒霜的王献之,颇有些诧异。随即却似乎又有些了然。
两个男人相互打量一番,阿勒突然道:“王大人既然是来吊唁,入这后堂似乎不妥吧!”
王献之并不搭理他,胡奴不配与他说话。
阿勒并不停留,带着阿樾离去。
阿茂早已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身来看。
王献之望着她,久久不语。他本以为她会伤心欲绝,度日如年,后悔自己离去的无知,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过得好太多了。
她的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和一个胡奴恣意的打情骂俏,怀里抱着不明来历的孩子。
王献之气得身上都开始发抖了。
阿茂十分平静的道:“是你呵。”仿佛献之是一万次的走到了她的房前,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王献之看着她近在咫尺,却感觉两人间的距离遥远非常。
“你过得好吗?”阿茂掂着怀中的孩子,看着他的脸上还带着丝丝笑意。
“这孩子是你的吗?”王献之并不回答,盯着她怀中婴孩,目光猎猎。
阿茂听他这么说,颇有些诧异和辛酸,苦苦笑了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会不知道吗?”
献之垂首,一股酸意直涌入鼻腔,却又赌气的说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知道?”
阿茂顿了顿,打量王献之一身华贵的衣着:“你比往日更加出色了,你和公主好好相处,我看你现在过得挺好的,你自己要珍惜。”
王献之仰天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原是个没有心的人。我想明明白白的问一句,你可曾爱过我?”
阿茂看着他,笑得凄凉:“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你既然选择了什么,你就珍惜什么。旁的什么,都和你再不不相干,何必拖泥带水,苦了自己呢?”
王献之上前一步,阿茂却退后两步。绫女只当是在和她闹着玩,咧着嘴叽叽笑。阿茂声音高了些:“王大人,请自重。”
王献之垂下泪来:“你为什么离开我?”
阿茂被气的笑起来,却到底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所以才会走得这么干脆。”
阿茂忍无可忍,却又可怜他,对着他道:“忘了我吧。”转身抱着孩子进了屋。屋内的刘氏砰的关上了大门。
王献之愣愣站了会子,他想,也许他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脑中闪现出少年时的许多时光,想起她给他烧的鲤鱼饭,想起他们相互倾诉的那些傻得不能再傻的傻话。他的眼泪都止不住了。
他突然又想,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这痛似乎绵绵没有绝期。
“哎呀……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二哥他们到处在找你呢……”
献之回身看到徽之,立马大步朝他来的方向走去:“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徽之抱怨:“你怎么……我还没看上热闹呢……”
一边跟在献之后面去了,一边又回头张望不止。
刘氏看着这两兄弟去得远了,再回身看阿茂,她却已经抱着孩子打起盹来。
刘氏苦笑:“也不知道,谁才是谁的劫数啊。”
驸马 
司马道福从宫中回到乌衣巷的时候,秦淮河上还是一片笙歌。正是中秋好夜色,高门大户的公子少爷乘了华丽的画舫,赏月听曲,在河上恣意玩乐。司马道福有些微醺,让牛车尽量慢下来,慢下来,让她看看这夜色。
远远的,在官道上,便看得到那河中一闪一闪的亮光,比船上灯火耀眼,不知是投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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