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月续徐贤妃》第23章


侍从将头压得低低的,唯恐帝王触见他目光一般,李世民闷哼一声:“哼,他倒是急切!”
转头吩咐道:“下去吧。”
徐惠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侍从显然欲言又止,言辞亦有闪躲,只是向来英睿的帝王,却似乎并未察觉,许是心中太过在意,深陷其中,便不若旁人般清晰。
帝王,亦不过凡人,纵是经国圣主,亦不可免俗!
只是太子一事,实在蹊跷,表面看来,该是太子派人刺杀了四殿下,可是,儒哥哥怎会与太子纠缠在一起?又怎会为太子去行凶杀人?而慕云,又如何要抓走兕子,更刺伤了杨若眉?
想到慕云,心中不免一颤,思及过往,自己一步一步,似皆离不开这个女子,难道……
背身倒流丝丝冷汗,眼神闪烁,难道自己亦被不觉间设计其中吗?会不会……终有一日亦会牵连出自己完全无知的某些事情来?想着,不免暗暗心惊,眉间纠蹙成结。
“你在想什么?”一个沉而坚冷的声音刺入耳鼓,徐惠怵然一惊,只见君王犀利目光如雨夜电闪,划过自己眸心,掌中冷汗涔涔,惊望着他,一种冲动翻涌胸中,娇唇微微一动,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世民凝视着她,她眼中一闪即逝的犹疑一览无余,起身缓缓走至徐惠身前,娇小的身子,笼罩在深深暗影之下,温暖的呼吸,仿佛就在脸边,令她心意骤乱。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 一缕香魂无断绝(3)
“想救承儒吗?”一句不着喜怒、声色不形。
徐惠猛然抬头,帝王墨黑夜眸如潭,深邃旷远、令人望不见底,儒哥哥,她当然不希望儒哥哥死去,亦不希望儒哥哥无端牵连进这场争斗,可……是无端的吗?心中有太多疑窦,却又不知该不该与眼前的男人说起。
他,毕竟是天下至尊、是盛世之主,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而已,并非一个普通的男人或……丈夫!
徐惠暗暗镇定下心神,与其掩饰,倒不如直接言来:“妾只是在想,儒哥哥怎么会与太子牵连上了。”
李世民望她一会,眉间蹙起一纵浅沟,眸光骤然暗淡,缓缓垂落:“他们,亦是自小识得的。”
似触动了心事,转身走向殿门,殿门大敞,透进夜风徐徐流冷,吹干眼底一点温湿:“只望一切都与承乾无关。”
似是叹息沉沉坠落在心里,徐惠转眸望去,帝王背影与夜交融在凉雾之中,寂寥如山。
徐惠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便已有所倾向,他已认为太子与之必定有关,才会有如此深沉的叹息、如此沉痛的感怀。
正自思想,李世民却道:“朕要去审问承儒。”
微微侧眸,光影闪动:“你也随来!”
徐惠一怔,审问儒哥哥,是啊,他定是希望找到蛛丝马迹,证明一切皆与太子无关,可是为什么要自己一起去?
突地,慕云、太子、儒哥哥,一个个人,一点点过往划破心河,小小心中,突有如被千斤巨石狠狠压住,这些个人看似与自己无关,却又丝丝缕缕的有所牵连,为什么,自己竟禁不得李世民一个侧眸、一句言语?
身体发僵,木然跟在李世民身后,夜树扶风、露重更深,万籁俱静中、却似有惊涛拍岸而起!
这夜,几缕乌云遮掩月光,星色浅淡,夜风撩过树梢儿,声声如诉。
一人长身挺立,华衣飘摆,背影自风中逸然:“听说最近宫中不甚安宁。”
身边之人应道:“是,据文公公言,杨夫人受伤,东宫侍女被囚,四殿下被刺,疑为太子所为,太子更被禁足东宫。”
那人一笑:“听说还有一女子,隆宠后宫。”
侍人点头:“是,此女姓徐名惠,本只是才人而已,却一夕升为婕妤,并隆幸于陛下。”
那人仰望星天无色,眼光却耀夜清明:“疑为太子所为?禁足东宫!哼,怕一切远非表面看去这般简单。”
转眸宛然一笑:“太子可没那么愚蠢!”
侍人只是低头应着,夜雾流风、荡起男子修身绸衣,白绸的衣襟,飘如飞云,暗夜如墨、唯这一点清白,洒然风中。
漆黑寂静的天牢,潮湿憋闷,这个夜,却灯火明耀,热流涌动,帝王君威赫赫,正坐于雕龙明丝藤花椅上,身边立着亭亭女子,碧丝绸锦芙蓉裙,青藤环绕纹绣花跃然披帛,荷塘望月图精致抹衣,*如玉,相映流光,简洁通透的珍珠流苏串子,流曳摇光,一绢薄透丝纱海棠,含苞乌丝,女子黛青唇红,却微微凝了忧色,点染眉心。
承儒本是波澜无惊的心,翻涌如浪,痴狂眼神无一丝遮掩,李世民微微侧眸,徐惠却只是垂首,避开他直视的眼睛。
李世民只作不觉,看向出神的承儒:“承儒,你既逃了,又为何回来?你以为朕会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你吗?”
李世民眉眼间不着半点情绪,承儒转眸望向他。眸中精光如火:“李世民,若这一次我还能出去,定也还会再回来,我杀不了你,亦要叫你不得安宁!”
这样的话,他说过无数次,只是从不曾若他所说般心狠手绝,李世民心中知道,只是他这样执迷,究竟如何才能令他清醒?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 一缕香魂无断绝(4)
李世民无意再纠缠于他的执着,亦无心力过问其他,只道:“朕只问你,为何会在东宫之中?”
李承儒眉心一聚,仿佛有一卷冷风吹拂而过,他的眼中不期然闪烁一纵悲凄。
东宫,自慕云将他放出暗室,他的眼睛便倏然被周边一切刺痛,一路之上,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无不切割着他的心,依旧是草翠花飞、粉香花浓,悠悠风中,树影摇飞,曾经,母亲执手花下,教他如何做一个有用之人,父亲挺剑树前,教他怎样才能驭马天下,如今,却是花已非花、树已非树!
东宫,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却已再不是自己的家!
一时恍思,眼中热流心酸涌动,李世民察言观色,料他定是忆起了曾经往事,心中亦有感慨,微微一叹:“你与承乾……”
“承乾?”不待李世民说完,承儒仿似被利剑刺中心头,激然一个转身,仰天而笑,直视着李世民的眼中,有冰凉嘲讽:“李世民,这就叫做因果报应吧!十二年前,你弑兄杀弟,十二年后,怕是又要上演一出玄武门了!”
一句,如狂浪拍击脑海,尘封多年的记忆,乍然在脑中翻腾,李世民猛然起身,逼上牢门两步,怒火燃烧的眼眸,充斥赤红光色:“你说什么?”
心中最不可触及的隐秘伤疤,被生生揭开,撕扯的疼痛,令双拳指节“咯咯”作响。
承儒反而冷然轻笑,望着李世民如此大动肝火,便似有难得的畅快得意,冲涌心间:“怎么?有人给了我如此男的的报仇良机,我又何乐而不为?”
李世民压抑下心中怒气,沉声道:“谁?是谁指使你去刺杀青雀?”
承儒眼光如刀,冰凉话语狠狠溢出唇齿:“李承乾,就是李承乾指使我去刺杀他的弟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冷笑震彻牢笼,李世民怒目看他,眼眶几欲碎裂,亦暗暗惊讶于自己,这么多年了,竟仍能轻易被他挑痛心事,李世民牙关紧咬,生生压抑住心中怒意,明知对方有意挑拨,却仍不免气郁难禁。
狠狠转身,眼风横向一边惊战的徐惠,想她亦是惊讶于承儒的胆大妄为抑或是担心他会即刻便处以极刑吧?无论如何,李世民知道,在承儒口中,怕只能听到类似这样的言语吧?
全无意义、全无意义!
沉沉步履走至徐惠身边,低声道:“你们是旧识,望你能劝他一劝,不要……挑战朕的耐力!”
徐惠心弦剧痛,紧紧凝视着李世民的眼,那深如黑夜的眸子,倏然似风雨狂作,阴枭而冷暗。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他望着她时,从来都是温怜而顾惜的,即使是偶尔沉郁,亦不会有这般冷如玄冰,只觉帝王眼风冷冷扫过,错身消失在沉暗的天牢中,徐惠怔怔立在当地,一时神意游离。
骤然静寂的牢房,唯余火光跳跃燃烧,光摇烛影、影动烛光,女子转眸而望,眉心蹙起愁绪几缕。
儒哥哥的眼神柔和温切,全不似适才的凉冷,而徐惠却只走上两步,娇唇轻轻颤动:“为什么?为什么要激怒他?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个刺激他的话?”
低眸似有感慨:“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
李承儒眼神一暗,音色沁入丝寒冷:“你是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李世民?”
徐惠猛然抬首,望着承儒眼中一派冷肃,光影流动中,那眸已再不复当年的深沉温惜,心尖并没有所料的疼痛感觉,只觉眼前恍惚浮过昔日种种,却不禁冷笑,眼前男子,英挺如昔,然那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柔软慈善,有的,只是满心仇恨、只是满眼萧索,全然看不见这世上还有阳光、还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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