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第19章


胡青叫着:“哪儿有你这样的……”
那兰盯着墙上相框里倪凤英说:“你们有没有做过伤害凤英的事儿?”
屋里一片寂静。
稍后,是逐渐加快的呼吸声和倪培忠不安的踱步声。
“你凭什么这么说!”倪培忠抗拒的声音里带着怯颤。
“我没有说你们该被抓入监狱,也没有说你们害了凤英,只是问你们,在凤英生前,你们对她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你们的心里是否有过不安?今天见到凤英的遗体和遗物,有没有哪怕一丝丝悔恨,悔恨自己当初该对后来遭遇不幸的妹妹再好那么一点儿,不要有肢体上和精神上的虐待?”那兰的双眼湿了,她是个不喜欢啰嗦的人,但此刻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数落下去、质问下去。
“滚出去!”倪培忠咆哮。
胡青拉开了大门,也尖叫着:“出去!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再不走我要叫保安了。”
那兰知道,他们已经默认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悔恨,但他们被真相击中了。她走出门,身后还能听见夫妻二人粗重的喘息声,回头说:“如果你们想找人谈谈,可以联系我,我的名片已经塞在你们的信箱里。”
她旋即走下楼,没有再看二人一眼。
她在楼下站了一阵,定定心神。倪培忠夫妻的失态让她感到悲哀,悲哀二人的过失和倪凤英身世的凄凉。往小区门口走了不远,就看见莫丽雅在路边冷冷看着她。
“你去找他们了?”莫丽雅问。
那兰点点头。
“被他们轰出来了?”
那兰又点头:“他们恼羞成怒。”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凤英已经去了,回不来了。”
“做了错事的人,至少应该知道自己错了,否则,对谁都不公平。”那兰想说,如果当年倪凤英能得到更多的帮助,如果更早有人照亮倪家的阴暗面,或许她会有完全不同的命运。
两人默然立了片刻,莫丽雅正想再说什么,一声女子的尖叫陡然从不远处的楼上传来。
倪家所在的那栋楼。
又是一声惨叫,那兰一阵心悸。
两人不约而同往回走去。莫丽雅忽然也惊叫了起来。
一个灰色的人影在黄昏的余光中从高楼坠落,坠入将至的夜的黑暗。
钝响过后,血溅水泥路面。
坠楼的是倪培忠。
那兰也失声叫了起来,但她随即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抓紧了莫丽雅的手臂,然后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五点二十八分。
五点二十八分。
就在那兰抬腕的时候,她身后二十五米左右的一个楼门前,那人也看了看表。那人刚通完电话不久,正用怜悯的目光望着那兰,惨案就发生了。真不明白那兰为什么要去倪培忠家趟这浑水,她甚至完全不应该卷入这断指案,应该彻底停止和米治文玩老宅男游戏。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血巾断指案还会发生,三十年了没有人能阻止,那兰不是要螳臂挡车吗?
我和她玩的,才是至尊的游戏。
14。第二字
倪培忠被当场宣告死亡。从七楼跳下,头先着地,死亡是唯一的结果。
警方随后在倪家发现了同样头颅破裂的胡青。胡青的尸体边,躺着一柄沾血的头。头柄上的血迹上甚至有手印,在场取样的技术人员几乎当场就能断定那是倪培忠的指纹。
两个小时内,实验室里的指纹核对结果证实了技术人员的猜测:倪培忠用头将老妻锤杀,然后自己坠楼身亡。
“你在案发前不久登门倪培忠家,究竟说了些什么?”分局听证室里,坐在那兰对面的警官自我介绍叫金硕,公安部刑事侦查局特大案件协调处的一位副处长,血巾断指案“复活”后,专门从北京前来协调侦破工作。巴渝生到了现场后,逗留少顷就匆匆离去,那兰隐隐觉得,他在有意回避,而这位金处长锋芒毕露,对那兰“私访”的不满露在言表之间。
巴渝生为什么要有意回避?
那兰如实说了,金硕问:“你去他家之前,有没有慎重考虑过,做这件事后果会怎么样?对我们的侦破会有什么帮助?”
“至少,我没想到,倪培忠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做出这样过激的事。”那兰没有讲出那套“做错事的人”的理论。
做错事的人,已经死了。
金处长说:“你是学心理学的,又有精神病学背景……”
那兰知道后面的指控会很强烈。
“……你应该知道有暴力行为的人,精神状态容易不稳定,尤其在受到刺激的时候。倪培忠刚得知自己妹妹的确凿死讯,心情应该已经很动荡,再突然有人来告诉他,他历年的家暴行为逃不脱你的‘法眼’,他产生过激反应的可能性会小吗?”金处长说到激愤处,站了起来,仿佛倪家的惨剧真的是那兰一手导演。
那兰这才注意看了看金硕,看上去三十刚出头,身材不高,长得很精神,他眉宇间咄咄逼人的气势,一看即知是那种有强烈事业心的人。
“我想证实倪培忠对妹妹施暴,为了调查案情需要……”
“从今天起,你在本案调查中做的每件事,都要征得我们刑侦队的批准,包括和米治文的交流……像过去那种半夜三更突然闯到病房和米治文对骂的行为,不能再发生了。”金硕又坐了下来,“哦,你可能猜到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和市局沟通过了,接替巴队长对这个案件的调查工作。巴队长当然还有一些更重要的突发案件要应付,没办法在这个案子上分心了……”
血巾断指案,会进行下去!
那兰说:“记得米治文的话吗?断指案还会继续发生!你特地从公安部远道而来,这个案子难道不算重要?”
“这是局里的决定。”金硕再次起身,说了再见,准备离开听证室,但随即被那兰叫住。
“我要去医院见米治文,希望得到你的批准。”
那兰来到普仁医院的时候,暮色已深。她没想到,巴渝生在危重病房区等着她。
“我以为你和这个案子说拜拜了。”那兰甚至可以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欣慰。
巴渝生微笑:“我的确被要求回避这起案件的侦破,但现在是……我的业余时间。我不可能真的对它撒手不管吧。”
“为什么要回避?”
巴渝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回避的要求本身合情合理,所以我照做了。你进去和米治文交谈前,有一个调查进展最好知道一下。我在被通知回避前,在案发现场,注意到倪家的无绳电话没有放在座机上充电,有可能是在近期内刚通过话。查了通话记录后发现,果然就在倪培忠杀妻跳楼前两分钟,也就是在你离开倪家后几分钟,有人给倪家打了电话。”
那兰沉吟:“难道倪培忠受电话的唆使,放下电话后立刻杀人、然后自杀?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做?难道像那些悬疑小说里用惯的老套路,有人对他施了催眠术?不靠谱。谁打的电话呢?”她知道,不会有人欣然自招,一定用的是匿名手机。
“无名手机。”
那兰心头一动:“米治文!那个电话打到倪家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巴渝生说:“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那时候正好起身去了卫生间。米治文现在的身体状况,上次厕所都算大动干戈,所以护理人员和我们在这儿监视的同事印象深刻。”
“说不定真是他!”那兰轻声惊呼。
“没有从他身上搜出手机。”巴渝生轻叹,“当然,就算是他打的电话,也不可能将手机仍带在身边等我们来缴获罪证。”
那兰说:“如果不是米治文打的电话,那会是谁?”
巴渝生点点头。那兰明白,他知道她来的目的。
“仓颉大师。”那兰在米治文床前,一点不觉得这称呼有任何可笑之处。
米治文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半睡半醒状态,听到那兰的声音后,仍微闭双眼,将她晾在那儿足有两分钟。
“你坐。”他终于开口,“你的耐性越来越好了,再次说明我没看错人。”
“你认识倪培忠和胡青吗?”那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出那兰所料,米治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为什么总问那些警察问过的问题?”
那兰说:“同样的问题,难道不能有不同的解答?我以为,你对待我和对待警察不同,否则,为什么不让警察来解你的字谜?”
米治文无语了,过了一阵才说:“你是在指责我糊弄警方?这样的大罪过我可担待不起。所以,回答也是一样的,我不认识这两个自以为很凶狠,实际上完全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人。”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两人的死讯。
“你没有打电话给他们?”
“你再问这样弱智的问题,我要在心目中把你降格为纯粹的花瓶了,而且是太古板的那种。”米治文咳了起来,仿佛真的被气到了。
那兰站起身说:“欢迎你把我当成傻瓜,那真是求之不得。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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