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第59章


那是妈妈在曹禺话剧《家》里的声音,她演的是鸣凤,悲剧的角色,一个丫环,爱上了不该爱的三少爷。最后的结局,只有一死。
妈妈是个演员,爱上了不该爱的米涌恒,去出了不该出的风头,让貌似老实巴交的米涌恒整日吃醋,最后的结局,也只有一死。
但是她刚才说什么?她还没有活够!
他开始疯狂地在座机上揿键,终于打开了免提。
“妈!”
“小文,我好冷!好痛!你送我去医院!”妈妈恳求着。
米治文浑身颤抖,仿佛好冷好痛的是他自己:“可是,我……爸不让……他知道……会打死我。”他也开始啜泣。
“那你……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走,离开家……要不然,你迟早也会被他打死。”
“妈!”这是米治文唯一发出的声音,夹在哭泣中,听上去更像一个受伤野兽的嚎叫。他的手,继续颤抖着。
“小文,你在干什么?!”电话中的黄慧珍发出无力的惊叫。
“妈……别怪我!”米治文放下电话,双手在空中挥舞。
黄慧珍的声音有些喑哑,似乎很难发声,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以后,又开始猛烈地咳嗽:“小文……你不要……你要埋了我?”
“妈,别怪我,埋好了就好了,你就脱离苦海了!”米治文的双手挥动得更为疯狂。
“你……再见了……你会……杀了他!”黄慧珍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当然会!我当然会!妈……你不要怪我!”米治文陷在狂悲和狂怒的情绪中,猛烈地拍打着桌子。
在他身后,董珮纶悄悄地捡起了那把长刀。
39。她再走妖魔
巴渝生和那兰跳下直升机,飞跑入“小白康复中心”,分局的警力已经先到了,正在做现场调查。董珮纶安静地坐着,除了脸色苍白,披着一件大概是白萌的白大衣,并没有太多异样。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衣的年轻女子站着接受警方的提问,时不时抹把眼泪,估计就是白萌。
“你没事吧?”那兰扶住董珮纶的手,冰凉。
董珮纶看着那兰真正的“灰头土脸”和脸上几处明显的擦伤,努力笑了笑:“跟你比,可能还好一些。幸亏那个电话来得及时,再晚那么一点,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那兰明白董珮纶的意思,她已做好准备,宁死不会让米治文得逞。
巴渝生开始和分局干警协调布置人手追捕搜索。董珮纶说:“我不明白。”那兰知道她在问那个奇怪的米母电话,说:“我们打你的手机没人接,又了解到你在做康复,猜测米治文一定进了康复室——你的生活规律周长路一定了解,并告诉了米治文,我们当时无论是派警员过来或者通知疗养院都会来不及,反而会将你陷入人质的处境,所以我想了这个馊主意。”
“以前调查米治文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母亲黄慧珍在世时的一场话剧录音,孤儿院的老奶奶回忆说米治文小时候在孤儿院经常抱着收音机听他母亲的这段话剧,就猜他如果再次听到话剧,一定会心神大乱。”
董珮纶说:“你做得很成功,他当时的确像是个疯子。”
那兰说:“他有临床诊断的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你诱发他精神分裂发作一回。”
那兰点头。
“录音倒可以解释,那个和他对话的妈妈呢?”
“那是江大表演艺术学院表演系的一位叫聂洋的教授,一个老戏骨,收集话剧录音的发烧友。那话剧录音也是她提供的,她还向我介绍了曹禺的《家》和黄慧珍参加的那次演出。她擅长模仿各种角色的声音,她模仿了黄慧珍演的‘鸣凤’那个角色,惟妙惟肖,我就请她继续练,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董珮纶盯着那兰的眼睛:“你还挺会谦虚,你让那个表演专家模仿黄慧珍,本来是准备用来审问米治文用的,对不对?”
那兰说:“你好聪明。”
“那些话,不会是当初的原话吧?除了米治文,没有人知道他们实际的对话。”
“全是猜的,从米治文的反应看,应该算比较接近,黄慧珍其实是被嫉妒心强烈、又有虐待倾向的丈夫杀害的,她丈夫一定怀疑她在外面排戏表演期间和县里的领导有染,将她毒打,打到奄奄一息时,挖了一个坑。如果我没猜错,是米治文下手埋了自己的母亲,一方面是被父亲逼的,一方面是让母亲少受些痛苦。但他没有勇气指认父亲的罪过,以后才会成为血巾断指案的凶手之一。米治文的父亲米涌恒是被一辆赶夜路的军车撞死,我猜是米治文稍大后为了自保、也为了给母亲报仇,暗杀了米涌恒,然后把他用自行车推到路上,制造军车撞人的假象。”
董珮纶说:“真不知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那兰想说,靠的是犯罪心理侧写,却换了更直白的话说:“米治文和周长路,两个人的轨迹很接近,他们的经历互为补充,我因此猜出了他们罪恶之源,其实是他们幼年经历的悲剧。”
巴渝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分局干警的笔录,问董珮纶:“听说米治文听到电话录音后变得疯狂,你趁他不备,捡起了那把刀,”他顿了顿,看着董珮纶,“但你没有攻击他。”
董珮纶苦笑:“我拿刀,是自卫。我不是令狐冲,有坐着打天下第二的功夫。”
她只有眼睁睁看着米治文走进康复室的治疗间,跳窗逃走。自始至终,他一直抱着那台带着留言录音的座机。
巴渝生说:“他来之前,一定对疗养院的环境摸得很熟,多半是周长路或者楚怀山提供的详细资料。有人看见他直接进了疗养院高级疗养区的一座三层的副楼,他脱下来的警服在公共卫生间里,目前最好的猜测是他从高级疗养楼的后花园溜走了,那个花园后面是个人工湖,他可能从水上逃走。”
那兰立刻想起来:“那个人工湖是和金山公园共享的!”记得大一大二的时候她经常和同学一起去划船。如果事先安排好小船接应,米治文的确可以很快渡过湖,混入公园里成百上千早锻炼的老人中。
巴渝生说警方已经封锁了金山公园。听上去,他有些无可奈何,因为那人工湖不但和金山公园共享,还和附近数个“高尚生活”小区共享。米治文可以躲入其中任何一家,如果周长路事先为他租好一个单元,要想找到他,如大海捞针。
这时,董珮纶的司机和公司的几位老总急匆匆赶来问候。确认警方暂时不需要董珮纶的合作后,司机推起轮椅准备往外走,董珮纶淡淡说:“你要推我去哪儿?白医生不是出来了吗?我们开始康复训练吧!”
那兰望着咋舌的司机,心想,你还不够了解你的老板。她向董珮纶告辞,董珮纶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的前臂,将她拉近自己脸侧,轻声耳语:“他走的时候说,从今以后,他会有两个朝思暮想的对象。”
这该死的春寒,何时结束?
40。花色如血
那人下了飞机后直接上车赶往清江高科技园区,路上打了两个电话。跨过滨江大桥后不久,就发现几条道路被封锁了,拉着公安的黄色警戒线。
然后看见了那兰。
憔悴、衣衫不整,仍不失秀色,甚至,更楚楚动人。
又怎么了?
那人示意司机绕道,迂回至今天的目的地,鑫科大厦的地下停车库。司机将车速控制在10公里以下,直到看见那个专属车位和停在车位上的那辆BMW X6,将车停下。那人走下车,拉开X6的后排右门,坐了进去。
X6的乘客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头顶却已经有点稀疏。那人说:“李总,你应该知道的,我更希望你到我车上来谈。”
那位李总头顶无发的部分渗出汗珠来,他说:“下回……一定……”
“别担心啦,”那人和蔼地拍拍李总的肩膀,“你的车我已经叫人扫过了,半个小时前刚做的,很干净,你对你的车保护得很好。”这意味着,车里没有凶器,也没有录音设施,今天两人的对话,只存在于彼此之间。
李总尴尬地笑笑说:“当然,一定干净的。您要的东西我拿到了。”他递给那人一叠纸,“这是那兰过去三个月来的所有电话记录……”
“看来监听是绝对不可能了?”那人问。
李总说:“那兰一年多前从长白山度假回来后,就很神经质,隔三岔五地找市局的关系到她宿舍来扫一遍监听和监视装置,一直到最近都没有松懈,所以可能性不大了。我怀疑简自远临死前真的和她说了什么。”
那人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已经讨论了很多遍,没什么好再反复纠缠了,即便简自远什么都不说,那场风波过去,那兰也不会再相信身边有任何安全可言。
简自远是个类似私家侦探的家伙,只不过他走的多是黑道。一年多前他受人之托,挤进了一个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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