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望坡--周浩晖推理小说》-周浩晖推理小说-第38章


叶梓菲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她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偶尔发出两声压抑不住的轻微抽泣。
罗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对方心中正有情感在激烈地冲突着,同时,她也在艰难地做着某些权衡。
罗飞相信,事情会走向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果然,叶梓菲最终拿定了某个主意,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罗飞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我的目的,是希望你在了解了这一切之后,能够帮我将其中的秘密继续隐藏下去。也许我现在提要求会让你觉得可笑,甚至有些天真。但我已没有别的退路了,只盼望你会向我们父女一样,对一个孩子的悲惨遭遇产生足够的同情。然后你会作出相应的让步或者妥协。我父亲说过,你是有正义感的人,你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是吗?”
叶梓菲睁大黑亮的眼睛看着罗飞,那双眼睛中泪光闪动,充满悲哀和祈求。即使是铁人在这样的目光下也无法不软下心肠。
罗飞没有说话,他只是竖起耳朵,开始倾听对方的讲述。
第二十九章 人伦惨剧
让我们随着叶梓菲的讲述,把思绪转到十八年前,转到海啸发生的那一天。
当岛上绝大多数人仍然处于睡梦中的时候,一场灭顶之灾已经向他们袭了过来。冰凉的海水将村寨整片整片的淹没,数以千计的岛民尚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生命之火就被无情地浇灭了。侥幸躲过了第一波劫难的人多半居于岛上地势较高的地方,他们有的蜷居在屋顶,有的则抱着飘浮物在海水中挣扎,而此时水位仍在不断上涨,磨灭着他们求生的信心。在这样的天灾下,人力显得如此渺小,生命亦如此脆弱,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吓破了胆,只能瑟瑟地祈求老天的垂怜。
就在一周之前,王成林的妻子刚刚产下了一名男婴。由于婴儿的存在,母亲在晚上总无法睡得踏实,这使得她在海水灌进寨子前便发现了异状,于是她怀抱婴儿,和幼年的蒙少晖一起及时登上了屋顶,从而避免了在睡梦中被海水吞噬。
王成林去县城购买育婴用品,因为有事耽搁,未能当天赶回海岛,反而躲过了这一劫。同时,带着两个孩子求生的重任也压在了一个孤弱女子的肩头。
王成林的妻子——即蒙少晖的母亲——当时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屋顶上无助地等待。海水一点一点地漫上来,她期待着有人会来救他们。刚满七岁的蒙少晖一直紧紧地拉住母亲的衣襟,这是一个孩子排解心中惶恐时最简单的方式。
只有那个婴儿此时仍酣然而睡。对于这个懵然不知世事的小生命来说,母亲的怀抱便是一切,在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似乎都与他毫不相干。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常有抱着漂浮物的落水者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早已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生存的希望非常渺茫。
屋檐下恰巧有一根晾衣服用的竹竿,蒙少晖的母亲把它取了下来,以此为工具试图营救那些靠得比较近的落水者。历尽艰难后,她把三个人救上了屋顶,这三个人正是金振宇、周永贵和臧军勇。
常建所在的村子几乎处于海岛的最低处,他家中的房屋很快就被海水完全吞没。常建仗着良好的水性,拖着与蒙少晖同龄的女儿游了出来。这时恰巧有一只小筏子被冲到他们面前,两人由此死里逃生。
但常建的妻子却在海水中失去了踪影,他划着筏子,焦急地到处寻找。但却一直没有发现妻子的踪迹,他只能调转方向,冲着安全的山脉高地处划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恰巧经过蒙少晖的家,发现了被困在屋顶上、岌岌可危的众人。
救人心切的常建立刻赶了过来。早已失魂落魄的众人争先恐后地抢上筏子。孤母弱子当然无法和三个青壮年的男子相争,等金振宇三人全都坐定后。母亲才找到机会把蒙少晖抱上了筏子,可是当她抱着婴儿想上来时,筏子却因为无法承受过多的重量而出现了下沉的趋势。
“不能再上了,筏子小,吃不消,会沉的!”周永贵第一个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女人只好先撤回到屋顶,然后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常建,她知道,对方是这个筏子此时的主人。
常建心软了,他与筏子上的另外三个男人商量:“你们谁先下去一下,把这个女人换上来,她怀里还有孩子呢。我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就回来接你。”
三个男人此时却全都别过了脸,默不作声。他们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出来,触手可及的死亡已剥夺了他们作为男人的勇气和责任感。半晌之后,才听见臧军勇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也是男人,你为什么不下去?”
常建气得脸色发白。的确,他也是男人,若在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把那对母子换上筏子,可现在筏子上坐着自己的女儿。他无法想象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该怎样去面对今后的危险和磨难。而对方说出如此不讲道义的话语,常建恨不得立刻把他掀到海水中。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在这个时候,如果发生冲突,结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谁等也都是等。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金振宇此时也开口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蒙少晖的母亲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她看着安坐在筏子上的那三个男人,眼中闪动着愤怒和逼视的火焰。
“我真不该救了你们!”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金振宇等人只是低头躲过女人的目光。在他们心中对生存的渴望此时已超过了一切,他们抛弃了尊严和廉耻,实在没有勇气再回到那冰凉刺骨的海水中。
蒙少晖的母亲看出了当前的局势,要想母子三人一同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她咬咬牙,把怀中的婴儿向常建递过去:“那就求你先把他带走吧,我在这里等着。”
婴儿突然离开了母亲温暖的怀抱,立刻大声啼哭起来。但常建却没有伸手去接,他为难地说道:“这个孩子我不能要,他只能和你在一起,否则他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女人心中一凛,这其中的道理再明白不过:如果母子分开,婴儿没了母乳,同样活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孩子带在身边,或许还能有别的生机。
女人只好把孩子又抱回怀中,想到这个刚刚出世的生命只能和自己一样等待未卜的命运,她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蒙少晖此时站在筏子上,他的手仍然紧紧拉着母亲,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这时,常建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在那一刻,他认为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合理的,但这个想法造成的后果却让他此后一生都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这样吧,你先带着婴儿上来,把这个大孩子留下。”他说道,“这样至少可以多保住一条性命。”
女人愣住了,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但现在必须将其中的一个留在危险的境地,听起来,舍弃蒙少晖确实是更加有利的做法。可她又如何能狠下心来呢?
在女人的左右为难中,筏子上的另外几个乘客失去了耐心。
“我看这个方法挺好,就先这么办吧!”臧军勇一边说,一边把蒙少晖抱下了筏子,“你快上来吧,别耽误时间了!”
蒙少晖象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上了筏子,然后又被抱下来,毫无选择的权利。
女人又犹豫了片刻,最终,船上众人的催促和怀中婴儿的啼哭促使她下定了决心。她俯下身,把蒙少晖紧紧搂在怀中,泪流如雨:“孩子,你在这里等着,妈妈一会就来接你……”
蒙少晖已朦胧预感到了什么,带着哭腔大喊:“不,我不要留下……”直到母亲上了筏子,他仍然死死地拉住母亲的衣角,不肯撒手。
女人此时已肝肠寸断,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几个男人面前,泣不成声:“求求你们了……不要让我们母子分开……求求你们!”
可她的哀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常建默默地长叹一声,硬起心肠,划动了筏子。
蒙少晖声嘶力竭地哭着,但他和母亲之间的联系终于被冰凉的海水隔断了。母亲无奈而悲哀地看着他,这一幕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永生难以忘怀。
女人的悲泣、婴儿的啼哭、蒙少晖的嘶喊,这些声音交杂,构成了人世间最让人心悸的悲曲,这声音在若干年后仍然会在船上众人的耳畔响起,拷问着他们的灵魂。
抵达安全的山地之后,常建立刻一人划着筏子,回去接蒙少晖。此时天色已发白,房屋早被上涨的海水淹没。幸运的是,蒙少晖抱住一棵飘浮的树干,幸免于难,只是额头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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