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第54章


“混账!”慕斐帝一掌击在桌案之上,一支狼毫滚落在地,被怒火中烧的圣上一脚踩折,“朕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现在人家都回了皇城,还禀报个屁!”龙椅之上的男人虽说年逾花甲,看着身宽体胖,倒也是一脸福相——不过跪在堂前的密使可不这么想,慕斐帝虽说年纪大了些,亦可以算得上是戌景后爷爷辈的人物,但姜是老来辣,吞下大戌的野心亦不是一日一夜可以促成的。如今自己将方贵君与词德君回乡一事疏漏更免不了被定个重罪。
慕斐帝端起茶碗,将碗中普洱一饮而尽——虽说戌景后登基之后引起了朝野不满,大戌的一些老顽固更是见不得这女流之辈爬到自己脑袋上,但要想让大慕一口气把大戌全境攻下,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和亲之事,怀仪考虑如何?”
见慕斐帝没有处罚自己的意思,密使心中落下一块重石,不禁狂喜道:“戌景后承诺七日之后给复答案,现在边境形势对我大慕大好……”
“可以了,下去吧。”制止了密使的絮叨,慕斐帝眉中一紧,苍拳重重落下。
大戌皇城,相宜宫。
竹藤软榻,缀着几朵微绽的玉兰,怀仪斜着身子,枕着唐也笑的肩锁,她伸出手,等着也笑把写好的书卷搁到自己手中。“你想好了?”她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这些天连夜批阅伤狠了眸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公子也笑而立五六的年纪,虽然无法匹及方锦那般容华倾城,倒也显得干净利落,尤其是常年习书染得的一身墨香,使得唐也笑摒弃了男倌的脂粉气。
“陛下若不是嫌弃在下年老色衰,”他轻声笑道,执着狼毫的手同游龙自如,“比起方贵君,在下也算是个年轻人呢。”戏谑地侃了一句,笔尖顺出的墨迹柔中带刚,不负司书公子盛名——行楷篆草皆有大成,横竖撇捺尽显功底。
怀仪将手中习书卷好搁到一边,“朕没有这个意思,”她摇头,“只是……朕怕你心有芥蒂。”毕竟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和亲,又是这般紧要关卡——大慕虽说在南境夺城夺的手软,但要想倾吞大戌三十三城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毕竟大戌主城兵力雄厚,靠着高涨的士气远远不够,他慕斐帝需要时间消化,怀仪亦需要时间来平定朝堂异议,以最快的速度铲除异己,集中权力。然而这表现上的协和,不过是两国高层缓和准备的两三年。
怀仪垂下眉睫,“朕会好好赏你。”
“在下既无心死活之事,又怎会在乎金银钱财?”是啊,按着司书公子的才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待到成熟之日,慕斐帝说不准会拿他唐也笑的人头来祭军旗!“很多事情,看开了。”
“那日……方锦说,自会有人毛遂自荐请去和亲,朕真没有想到会是你……”
“他还是那么聪明,怪不得晖湘大人喜欢他。”男人有些失落地笑了,他不禁问自己,这些年来他到底怨不怨、恨不恨方锦——“不过,心思过于缜密的人,是活得很累的,”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注定不能痛痛快快地爱一场、恨一场——所有的情绪都被塞藏在那一抹浅笑之后,“不过这二十年来,倒是让锦娘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怀仪忽的鼻头一酸,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在你心中,朕又是怎样一个人?”
“陛下,”他搁下手中的笔,唇角轻扬,抱拳作揖:“是大戌的神。”
语落闻得怀仪长叹,一声显尽苍凉,还有那不属于二十年华的沧桑:“朕答应你。”
“谢陛下隆恩。”也笑单膝跪地,叩谢皇恩。
锦娘 正文 【62】霓裳
轩辕渐近,一辆轻车从后门急急地驶入皇城。“恭迎方贵君、词德君。”若风急急地跪下行礼。纤瘦的素荑挽起帘幕,连续几日的颠簸使得两人看起来都备显憔悴。“去准备些热汤,”方锦扬手吩咐道,“还有,传令下去,今天在下与词德君谁都不见。”
入了寝宫,词昊踉跄着跌坐进软榻之中,方锦沏好一壶清茶,然后倒出两小杯,递到少年跟前,却被少年轻摇着头拒绝。“回程两日你就没有进过茶水,真想饿死不成?”男人端起茶碗小饮一口,“我让若风去准备些粥饭吧。”
“不必了。”词昊叹了一声,“锦娘,你这儿有酒么?”虽说两人都封了后妃,但私底下少年还是习惯这般称呼,疲倦的眸瞳失了神采,困顿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方锦哂笑:“像在下讨酒,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词昊又怎会不知这男人滴酒不沾,与父亲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只是此刻心口苦闷地很,恨不得痛痛快快地酩酊大醉一回。而方锦的茶,只会让自己更加清醒,“我只是想醉罢了,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去考虑以后怎么办……”
方锦苦着笑,等不及杨慕云的出丧入葬,自己就同词昊急急忙忙地赶回都城。这两轮日夜,词昊硬是垂着眼皮安不下神,茶饭不思地空着目光,呆呆地倚着车窗。方锦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男人将少年搂进怀中,然后将手覆上词昊的手背:“心不肯醉,再烈的酒都下不倒你啊,”顿了顿,男人接着说道,“生死由命,看开吧。”
“我忘了,”少年嘲讽一般笑出了声,“锦娘的爹娘也不在人世了吧……这样看来,我倒是矫情的甚,”他攥住男人的袖口,将那一角丝绸团捏进掌心,“我娘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词昊,”未等少年抱怨完,方锦便打断了他的话,“‘善恶有报’,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意愿罢了。”他自然知道词昊想说什么——杨慕云的确是个合格的妻子,慈蔼的母亲,温柔贤淑的小家碧玉,虽然他方锦不信那什么寿终正寝,却也无奈于生老病死。“若是词夫人见你这般伤心,碧落黄泉,她恐怕也不能安心。”他好言劝慰着。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词昊忽的瞪大了双眸,死直地注视着方锦——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放任外夷践踏;他亦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只能在弥留之际掉几滴不值钱的眼泪。词昊咬住下唇,疲倦的眼眸透出一丝恐惧,他牢牢地抓住男人,却止不了十指的抖颤。
方锦轻笑着贴住少年的额头,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像是一柄断刃,在他他心上硬生生地砍出一道伤。他团住词昊颤栗的手,感受着彼此的冰凉,将少年枕进自己的肩窝,任他不规律的喘息冲碰到自己的锁骨,方锦轻声道:“别怕。”
“锦娘……”少年抿了抿干裂的唇,他伸手圈住了男人的脖子,“最后,我们都会走,是么……”词昊阖了眼睫,低声问道。
男人望了望搁在桌案上的热茶,曾经自己是那般笃定这一生伴着湮华殿而过,而如今这一切,许之沧海桑田亦不为过。瞥见铜镜之中的自己,依旧是十八岁的清秀模样,不知道是岁月忽视了他的存在,还是这天地硬是要自己承受那物是人非?他的模样还是那般俊丽,这周遭的一切却是翻天覆地,百年过后,再回眸,自己这一个大活人就成了那泛黄画卷上不苟言笑的永恒——哦不,是他自己太过自信,这世上又有谁会为他这么卑贱出生的人画上一幅赏茶图呢?
方锦叹道:“当你站在这个年代韶光殆尽的路口,愈加青春美丽的容颜,带来的是愈发不可收拾的痛苦。”
“这世上,有多少帝王贵族,渴求这长生不老之药,”少年疑色上眉,“为了得到那些所谓的仙丹灵药,害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更甚者,迷信谗言,竟要食人肉,饮人血——若是痛苦,为何人人求之?”
“那是因为没有得到,”他将词昊搂紧,青丝抚过少年高挑的鼻,“那么词昊,你可曾羡慕过我?”
少年被问的一懵,只是低低地垂下了脑袋。男人轻叹,他伸手挑起少年的下巴,朱唇相印。词昊只觉唇间流淌着一丝温柔,微甜的气息在口鼻之间充盈,后脑勺嗡的一声,他伸手攀上那肆意倾吐温热的头颅,脊背后仰,直至方锦将他全然压倒在软榻上。
他不止一次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却发觉四肢紧紧地攥住方锦的衣物,被霸占的纤唇轻轻上扬,把持不住突然分开逸散而入的空气,男人的唇再一次把握自己的呼吸。少年伸手,却被方锦十指扣住,反压到耳边。词昊几乎可以感受到方锦脖颈之边脉搏的跳动,纤指探入男人的衣领,抚过那微凸的性感锁骨,“锦娘……”唇角那软绵的呓语,却勾起方锦胸口的烈火。
他在湮华殿,素来都是看惯了侍寝小倌的娇媚迎合,自己亦是早早了事以求一夜安稳。被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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