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丁柯不耐烦地回答,“成人礼,成人礼!”
“知道就好,”母亲不再多言,接着对付她的块茎。嘎嘣嘎嘣,喀嚓喀擦,好似野兽啃骨头。
丁柯把盘子推到母亲面前:“我吃饱啦!”
他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那些剩下的肉慢慢没了热气,开始凝出白色的油脂。
倒数第二十四天
丁柯躺在干草和兽皮垫成的床上。他的房间,也就是这个小洞穴里没有生火,实在有点难熬。
“你能不能生点火,冻死我了!”塔莫抱怨说,“我跑过来看你的路上已经冻够了。”
“还是省省吧,”丁柯晃晃脑袋,“为了成人礼的事情,我妈数落了我好几顿了,我现在尽量讨好他。”
“讨好也没用,”塔莫说,“成人礼是逃不过的,我以前也想逃,被我妈揍了个半死。最后还不是硬着头皮过了。”
“不能不过吗?”丁柯绝望的问。
“那不可能,这规矩据说是从我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有一百多年了。从那时候起,每一个十四岁的男孩,都必须经过成人礼的考验。”
“从来没有例外?”
“从来没有,除了死人。到了最后一天,还没有完成成人礼的人都会被放逐出去,而离开了部落,他们不可能单独活下来的。”
倒数第二十二天
今天的风雪出人意料的平静了许多,大人们赶忙召集起来出猎了,因为现在部落里男人数量太少,所以男女都得去。母亲也去了。
于是丁柯抓紧时间去找巴雅,这可得冒不少风险。可惜的是,他躲在山坡上远远的眺望了许久,巴雅都没有开门出来过,倒是她面目凶恶的父亲不断出现,令丁柯心惊胆寒。
赶在大人们出猎结束前,丁柯回到了洞屋,一脸的失落。他从怀里掏出那只用兽骨磨成的口哨,放回了床头。
总有一天,我能够陪巴雅一起吹这只口哨,丁柯怅然地想着。
倒数第十九天
桑堪提的丧礼在这一天举行。他在完成成人礼的过程中死去。
现在桑堪提的尸体就放在他家的洞屋里,身上的血迹已经用冰雪擦拭干净,但那些伤口仍在,翻卷着绽放着,就像一只只不甘心的眼睛。
唯一不在的是脑袋,那没办法,敌人也有割掉战利品的脑袋的习惯。回头下葬的时候,只能用木头雕一个假的安上去。
几个孩子们伤心的哭泣着,为了自己死去的玩伴。但大人们很沉默,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桑堪提的母亲大碗大碗的喝着酒。算上桑堪提在内,她已经死了三个孩子了,其中两个都是因为成人礼而死的,还有一个是在战斗中被杀的。她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酒气把她的脸蒸得红通通的,就像将熟未熟的肉。丁柯又饿了。
饥肠辘辘中,桑堪提母亲的话漫不经心、断断续续的传入了他耳内:“……这是应该的……通不过成人礼,就不是真正的男人……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儿子呢……我不难过……”
他剩下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桑堪提的两个弟弟,木然的站在一旁。他们距离成人礼还有三四年,所以并不为此感到惶恐。
他们一定还在心里暗自高兴呢,丁柯不无恶毒的猜测,家里最大的孩子死了,他们俩分到的食物又能多一些了。
咕咚一声,桑堪提的母亲栽倒在地上,她喝得太多了。几个男人——分别是她某一个儿子的父亲,可惜他们自己也记不清哪一个孩子是自己的——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了进去,然后各自回家了。
于是丁柯也回家了。
倒数第十四天
母亲的手掌很粗大,因为殇州雪原的生活很艰苦。母亲的力量十足,因为殇州雪原的野兽很凶猛。母亲的怒火高炽,因为殇州雪原的丁柯太不争气了。
综上三点,丁柯的屁股现在很疼。幸好他情急生智,大喊了一声“你要是把我打坏了,我更没办法完成成人礼了!”
“不然我现在恐怕被打残了,”丁柯趴在床上,受难的屁股对着洞顶,龇牙咧嘴地说。
“你活该,”塔莫冷冷地说,“简直不像个男人。”
“你有点同情心行吗?”丁柯眼泪汪汪地说,“我害怕啊,我连牦牛和雪狼都没有杀过……”
“那你就没有资格做一个男人,”塔莫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吗,在九州所有的种族中,只有我们的生活环境最艰苦。如果不能在绝境中学会艰难求生的本领,我们整个种族都会灭绝的!”
“可整个种族也不少我一个窝囊废……”丁柯喃喃地说。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呢?”塔莫看起来很生气,“我们就是因为不团结,才会被其他种族不断的欺负。”
“正因为如此,我们的每一个族民,都要做最坚强最勇猛的战士,”塔莫的目光中跳跃着火花,“我开始也胆小啊,但经过了成人礼之后,就什么也不怕了。今年秋天围猎的时候,我甚至打下了一头狰,我一个人打下来的啊……我长大后会成为了不起的战士,我们要把异族都打败,占领整个殇州,再征服瀚州、宁州、中州、澜州……我们会成为九州世界的霸主!”
那些遥远的地理名词此刻如同殇州的岩石一般触手可及。塔莫沉浸在瑰丽的想象中,完全忽略了眼前可怜的、屁股还肿得老高的丁柯。
“我现在只想弄点东西吃,”目光短浅的丁柯咕哝着。
倒数第十二天
屁股还在疼。母亲似乎也对于自己下手如此之重而感到有点愧疚,这两天居然没有难为丁柯。
于是丁柯就乐得安静的躺在床上,想念着巴雅。他已经有好几天没顾得上想巴雅了,现在要补回来。
巴雅长得真好看,比母亲好看多了,丁柯想。
巴雅的人真的很温柔,比母亲温柔多了,丁柯想。
巴雅绝对不会逼我完成成人礼的,丁柯想。
可惜暂时没办法去见巴雅,这该死的鬼天气,这该死的红肿的屁股。
丁柯想念着巴雅,进入了梦乡。
倒数第八天
族长还算是个慈祥的老头,至少相对于母亲而言。丁柯心怀鬼胎,在族长的洞屋里窜进窜出,洗呀刷呀修呀补呀。族长年纪大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
族长眯缝着眼睛,看着丁柯忙碌,不置可否。他找出一大块腌肉,煮熟了,装在盘子里。
“吃吧,”族长说。丁柯最喜欢听这两个字了。
趁他狼吞虎咽的时候,族长淡淡地说:“丁柯,祖先的规矩就是规矩,无论怎样都不能改变的。”
丁柯噎住了,玩命咳嗽。族长长叹一声:“丁柯啊,你抬起头,看看天空中那些主宰一切的星辰。你再低下头,看看脚底的大山和冰川。在它们面前,我们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我们的血肉之躯是多么弱不禁风。”
“我们只能在磨难与困厄中艰难求生,那是我们的宿命。每一个族员,不论是男是女,都要做好准备,成为勇猛无畏的战士。否则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在与自然和敌人搏斗的过程中生存下来。我们的整个种族,将会从九州大地上被永远抹掉,留不下半点痕迹。”
就不能不搏斗么,丁柯心里想。但他只能腹诽,没办法说出来。嘴里的肉越嚼越苦,就像母亲咬的植物块茎。
倒数第六天
母亲进进出出,笑眯眯的看着丁柯。鉴于这种表情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在母亲脸上了,丁柯一阵心虚。
“有什么好看的?”他粗声粗气的问。
“我儿子终于想通了,我当然高兴,”母亲嘿嘿笑着。丁柯正在磨刀,把久未谋面的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一把猎刀磨得铮亮。他同时还准备了一大堆绳索和木材,这些都是制造陷阱和圈套的常用材料。
丁柯附和着母亲干笑了几声。嘿嘿嘿,嘿嘿嘿。鬼才想通了呢,去他娘的成人礼。
我要和巴雅一起逃走,我会制作出最好用的雪橇。我和巴雅一起偷偷驯养的雪獒,会带着我们远远的离开这里,离开该死的成人礼,离开这片荒凉贫瘠的冰雪之地。
倒数第二天·下午
该做的东西做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要开始漫长的逃亡,今天应该好好休息。
但是塔莫这家伙偏偏来了。他冲进洞屋,不由分说地揪住丁柯:“我弟弟刚刚完成了成人礼!走,去看看去!”
丁柯毫无办法,塔莫犟起来,十头牦牛都拉不回来。他只能跟着去了。
塔莫的弟弟虽然比他小一岁,年纪和丁柯只差了不到一个月,却长得虎背熊腰,一点也不比他哥哥逊色。他故意不去清洗兽皮外衣上的斑斑血迹,正在口沫四溅的讲述着自己的英武行为。他通过了成人礼,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说真的,我都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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