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雪成烬》第182章


冷汐昀微笑着摇了摇头:“从我觉醒的那一刻,在幻境里看到茱儿与匀烨前世的记忆起,心中对他便再无恨意——无论今生抑或前世,我终究负他良多。”
柳千寒亦笑着问道:“那么,了解了前世的一切之后的你,如今想必已明白了自己真正重要之物了吗?”
冷汐昀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反问道:“千寒,你可知,我们之间的这场博弈里,我为何会输?”
柳千寒没有回应,只听她自顾自答道:“因为,我爱你。”
道出那三个字之际,她的声音极柔极缓,宛若风动琴弦。然而,那语音中却似蕴着一丝颤抖,如极轻柔的泉水中,晕开了一阵细微的涟漪——虽是微不可察的波澜,然听在柳千寒耳中,却令他早已寂如死水的心头莫名一痛。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缓缓问道:“那么,你还爱着文彬吗?”
“冷汐昀爱着许文彬。”冷汐昀毫不犹豫地回答,继而深深凝视着他,缓缓从被褥里抽出一双手,一字一句道:“而茱儿……爱着师父。”
柳千寒缄默不语,只缓缓走至她榻前,轻轻合起双掌,将她两手紧紧握在掌心。
四目交接的瞬间,二人均从对方眼里看见一抹难以解读的深意。
那已是十日之前发生之事了。那之后,柳千寒每日上山为冷汐昀采药,希图延缓她的血流速度,挽回一丝生机。
直至七日前的深夜,不知夜观星象时在星空中看见了什么,柳千寒脸上一直覆满愁云。喂送汤药之际,冷汐昀察觉他神色有异,开口问询,而他只长长叹息道:“几日之前,我们有两位同伴,遇上了命定的劫数。我为他们占卜了一卦,而卦象显示却极不明确——看来,他二人此去究竟是吉是凶,就唯有看天意了。”
冷汐昀神色一动,似乎已猜出了他口中那两位同伴的身份,即轻笑道:“那你可否卜算得,他们何时会来向你求助?”
柳千寒默默看着自己衣袖之下、那双毫无血色的手,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那我却是卜算不出了……汐昀,我命寿业已将尽,不知你我二人,可有幸等到七位同伴重新聚首之日……而七千年前,我们在吾族圣地许下的宏愿、对王与紫微圣女立下的誓言,怕是……再无力兑现了罢。
“但……”他目注漆黑的天幕中、那七颗首相连成勺状的星辰,声音坚定如石,“只若我仍存有一口气,便必会不惜一切,阻止我恩师动用那种邪法,实践当年的誓言……即便,我无法等到那一天,我也会将这个重责交托到无痕他们手中——我相信,以无痕的慈悲心怀,定必不会让这个人世的悲剧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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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110、九三世缘(下)。。。
此时此刻,冷汐昀手握那根封无痕冒着九死之险、远自碧落山寻得的法杖,眸子里有笑意一闪而逝。
她转身步入内屋,取出藏在自己衣柜底层的那柄血月弓——那是她前世的武器,由于力量觉醒,而将这柄武器自不知名的地方召唤而来。
她将那根法杖斜斜插入桌上,旋即推开门,退出了数十步,将弓弦张满后,指间运力一弹,但见虚空中掠过一簇绯色的光华,倏地窜至那支法杖尖端的红色石头上。
那石头登时放射出一阵极其诡秘的红光,旋即,冷汐昀的一双美眸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她的箭……她以自身灵力凝聚的这支无形之箭、曾在前次彝国官兵围捕她之时一举格杀数百名官兵的无坚不摧的箭、来自异界的神物,竟在射向这根法杖的一瞬消弭了所有光泽——她看得真切:她的箭,是被法杖上绽放出的诡异红光一寸寸吞噬的!
她正自惊魂未定之际,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没有用的,开阳的力量,是不可能凌驾于紫微星之上的。这根法杖名为幸魂,人世的任何利器,都无法损坏它一分一毫,接触之后,只会被它夺取所有的力量。”
她闻声转过头,便见柳千寒正背着一只药筐,站在她身后。
她神色微微一变,却未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朝内屋走去。
然而,柳千寒却蓦然伸手拉住了她,声音低沉:“你伤口血流的速度又开始加快了,赶快敷上药。”
“无所谓了,”冷汐昀淡淡笑了笑,声音听去有些飘忽,“反正早也好晚也罢,终归是死,我宁愿少受些这种‘等死’的情绪煎熬。”
柳千寒叹息一声:“你不该是这么懦弱的女人。”言毕,取下背上的药框,拿出几枚草叶,为冷汐昀敷在伤口上,口中喃喃吟诵了一段咒文,便见她肩胛上那个伤口中鲜血溢出的速度果然更缓慢了一些,许久才渗出一滴,却依旧怵目惊心。
他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冷汐昀的声音却没有停歇,一字字道:“千寒,这不是懦弱,”她唇角溢出一缕凄然苦笑,眸中波光颤动,“我只是,不愿亲眼看着你死罢了。”
柳千寒眉宇一蹙,扶住她手臂,动容道:“不许胡说。只要有我柳千寒在的一日,你便不会死。”
冷汐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黯然地叹息一声,目光却不离被她置于内屋桌上的那根法杖。
“真的那么想让许文彬活下去吗?”柳千寒侧眸望住她,轻轻叹息,“哪怕……他在一个也许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时空里。”
“我们生于同一个时空,”冷汐昀漠然道,“若许文彬不存在,冷汐昀又将何在?”
柳千寒眸子里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哀伤,声音沉缓:“即使冷汐昀不在了,你还可以作为茱儿活下去。”
“可是我就是这么贪心的女人,既要做茱儿,又要做冷汐昀。”冷汐昀眼底掠过一缕挑衅的笑意,“你的人,我要得到;许文彬,我也同样要他活下去——所以,即便我无法阻止觉醒之刻的到来,无法逆改我们前世既成的约定,无法不去爱你、回到你的身边,我依然要阻止你——阻止你与你师父曾立下的那个赌约——阻止令阿修罗族圣城重临人世的企图!”
“可你身上同样流淌着阿修罗族的血液,莫要忘记:黄泉海之下,埋葬着我们数十万同胞的生命——他们的魂魄永远在那里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磨难,纵使千年万年过去,依旧无法进入轮回,你忍心吗?”柳千寒素来不兴波澜的声音罕见地激动了起来。
然而,冷汐昀依旧不为所动,执拗地反驳道:“是,我是阿修罗族的后代,可我同样是一个人——一个简简单单、活生生的、流淌着人族血液的人类!正如许文彬,他也同样只是一个简简单单、活在未来时空里的普通人!”她的声音越说越激动,眸子里已泛起微漠的波光,“正如千寒你,既身为阿修罗族的后代,也同样是一个人类啊——哪怕,你早已没有了人类的血肉之躯,但生活在这片苍华大陆上的人,依旧信奉着你、敬爱着你,何不是将你当作他们的族类!”
听着她这番激越铿锵的言辞,柳千寒瞬时沉默了下去:这些问题、这种种矛盾,数百年来,他心中何尝没有思虑过、挣扎过。
“罢了,你去救你的同伴吧。”在柳千寒沉默之中,冷汐昀忽地开口,指了指倒在竹屋门前的那对男女,“封无痕此次是为我而赴险,禁凌叶也曾几度受我牵累——我毕竟,还没有牺牲这些前世同伴的打算——从我恢复记忆那一刻开始。”
“我希望可以信任你,汐昀。”柳千寒俯身扶起了地上的封无痕与禁凌叶,轻叹一声,“虽然我知道,你对这个时代并没有多少感情。但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与你出生的那个时代一样,是活生生的生命。”
一语罢,便再不复言,抱起那二人,推门入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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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彝国国都泰息翡,人声俱寂。
今夜月华正明,繁星点点缀于天幕间,整个夜穹一片宁谧祥和。然而,作为西域最繁华的都城的泰息翡,连日来,都城上空却似乎笼结了一层阴云。
这座城市的主人,已有多日未曾上朝临政了。朝中众说纷纭:有人说国主近日一直身体不适;有人说国主是耽溺于美色、而倦怠了政事;也有人说是因为那个祸国妖魅背叛之事,令国主大受打击,如今日日酗酒至深夜,再也无心政务。
凌波仙子早已于多日前封锁了真相,只有她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自从那日与冷汐昀在大婚之夜决裂,并为冷汐昀挟制、在泰息翡的城门下遭其一箭重创后,卡索尔前胸所受的那个箭伤便一直未见愈合。
血一滴滴从层层绷带下渗出,一分分带走这位年轻霸主的生命。
锦绣丝帐的床帏内,这位年轻国主呼吸平稳而安详,然而被褥上的鲜血却似无止境般地流下——速度虽然极为缓慢,但终有一日会带走他的生命。
古月灵纱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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