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灵异手记14 世界尽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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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其他几处歌舞表演的场子拍了照片,作了演出者和日本灾民的采访,就离开前往中华街。走的时候我心里忽然生出几许感叹,换在十年之前,如果看到这么一个可能有特殊能力的奇人,肯定是削尖了脑袋都要和他认识,如今知晓了世界之大,却生出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了。
只是这世上,人的命运确有其轨迹可循,不是我想躲就能躲掉的,所以佛家才有一饮一啄之说。我和全奉诚在飞机上遇见,就已经产生了交集,彼此赴日的目的相互缠绕,就算没有在海边和广场上的相遇,也还是会碰面的。这既可归于命运之说,其实在社会学范畴中,也能找到解释的脉络。
这都是事后的反思,当时我自然没有想那么多。我午饭是在中华街吃的。整个仙台的食物供应都很紧张,没几家饭馆有充足的食材。这还是饭馆的四川老板知道我是特意来采访的国内记者,才给我做了个香肠蛋炒饭。非常好吃。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泡在中华街,也免了陈果的陪同翻译,她只需当接送的司机就行。街上每家店我都进去过,每个店主都打过招呼聊过天,需要深入采访的对象,更是全家老小各个角度各个层面,都做足了功课。即便是让我现在就回上海,积累的素材,也够写出十几个版面的报道了。采访进展顺利,对这场灾难的体会,也越来越深。老实说,现在灾区的状态,要比我刚来的时候,更糟糕一些。每过一天,我都能感受到日本民众累积起的不安,这种不安正在逐渐显现。刚发生地震和海啸的时候,这个屡经灾难的民族显得训练有素,采访到的普通日本人都比较镇定,坚信一切都将很快好转,商店里各种必需品也没出现抢购风潮。可是随后的核事故改变了一切,迄今为止,核泄漏的局势都没得到有效控制,核警戒区每过几天就扩大一次,当局反复强调让民众减少外出,商店里的货品日渐减少并得不到补充。
我在中华街采访的第三天,街上几乎看不到不戴口罩的人了,恐慌在无声无息地蔓延。一些人告诉我,他们准备回国了。
“你说,我现在回去,会不会被隔离?”四川老板问我。“只要身上的核放射指数不超标,应该不会吧。你这里离福岛这么远,不会超标的。”我说。“可说不准。”四川老板叹了口气,指了指坐在角落的两个生面孔说,“我这两个侄儿下午刚从田村市逃过来,也想和我一起回去,他们是一准要被隔离的。”
田村市离核电站很近,大约二十公里。核辐射区正是我下一步要采访的地方,我还想着,能不能让陈果想想办法,给弄套防辐射服来呢。我正想着,得和这两个从辐射区来的人聊几句,四川老板已经大声对他们说:“这是上海过来的记者,你们两个,要不要把你们的事情和记者说说?”我走过去冲他们笑笑。随便聊聊,我说。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其中一个人慢慢弯下腰。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却见他慢慢把左腿的裤管卷起来,露出绑了纱布的受伤小腿。
他弯着腰侧过脑袋向我望了一眼,表情似哭似笑,然后,他把那方纱布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的伤口……
一个非常可怕的伤,不是刀伤抓伤或枪伤,伤口有少许的溃烂,纱布掀起时有几缕黏液,下面是红黄色模糊的血肉。整个创面比铜钱还大了几圈,一大块肉不见了,像是用刀子剜掉的。这样的伤,以后长好了,也会在腿上留下明显的凹陷。
我打了个寒战,问:“这是怎么了?”“河童。”说出这两个字后,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咬的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当时经历了怎样可怕的场景,只观察到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又很快收缩,两腮的肉开始不正常地抖动,厚厚嘴唇上的血色淡了下去。
他用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我被河童咬了。”
第三章 河童
毫无疑问,我的行动是莽撞的,我有多少年没这么冲动过了,决然而不顾后果地去寻求一个答案。两个原因,首先我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资源匮乏,孤立无援,一切只能靠自己;另一个原因,就是被梁应物给气的。你不让我介入,我就自己来,偏要弄出点儿动静。
五点,陈果的车出现在中华街北口。
“今天采访顺利吗?”上车后她如往常般问我。“不错,遇见两个福建的研修生,从田村市逃过来的。”“田村?那儿是重辐射区了。”陈果启动了车子,随口说道。“是啊,其中一个还被河童咬伤了。”我一边扣保险带一边说,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这样随意的说话态度最容易降低对方的戒心,一个不防就会说漏嘴的。
“什么?”陈果像是没听清,毕竟“河童”可不是个常用名词。但这也是教科书式的标准反应,我心里想,装作听不清再问一次,可以给自己多点时间想应对方案。“河童,日本传说里的妖怪。”陈果失笑:“怎么可能。”
“好像这几天田村市附近开始有奇怪生物的传闻,看见的人,认为那就是日本传说里的河童。那个人就是在河岸边被一个从水里蹿出来的东西咬了,吓得够戗,觉得自己撞到了河童。”
陈果发出不屑的嗤鼻声,说:“哪有什么河童,估计也就是条大水蛇之类的东西。以讹传讹,都是自己吓自己。现在总有人抓到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就当宝给报纸报料,其实只是自己生物知识不够。哪来的那么多怪物啊。”
我笑笑。“你觉得呢?”她问我,“你觉得有河童?”“我啊,我想法和你一样。”我说。然后我们便不再谈这个话题。“麻烦你了。”下车时我道谢。“那明天还是老时间?”
“对。”我点头。小姑娘还是太嫩,我目送着车离开,心里想。她先前的对答听起来自然流畅,但有的时候,破绽不在语气,不在神态,而在最基本的逻辑。她一开口,就错了。
这些话如果换一个人说,那没问题。但陈果是什么人,她是X机构的准成员,超乎寻常的人和事必然见识得多了,连“年”这种东西都的确存在,为什么河童的存在就绝不可能呢?起码不该在详细了解之前,就下这样的否定判断。以她的身份,在我说出关于河童的传闻之后,应该表现得非常好奇才合理。X机构为什么来日本,难道不就是为了变异生物吗?关于田村市河童的最合理解释,难道不正是因核辐射而产生的生物变异吗?
陈果明显回避的态度,反倒让我确信了,河童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并且X机构已经介入此事了。
那个咬出可怕伤口的不明生物,到底会是什么呢?也许陈果现在正赶回中华街,想要找到那位伤者吧。我又一次找到山下,结结巴巴地拜托他帮我借一辆助动车。他笑说那可是欧巴桑才骑的——这句话对我稍有点复杂,我是看他的表情加上“欧巴桑”这个词才领会的。然后他好像说,帮我借辆摩托车来。
其实我也许不该让他帮忙,我不清楚他和X机构的关系到底怎样,这件事情,我是希望可以独自调查,不受陈果或梁应物的干扰。不过在这样的时候,也只有求他了。难不成让我去偷一辆?
饭后有人敲门,是林贤民。他问我觉得小说怎么样,要我多提意见。我很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忙于采访写稿,还没来得及通读。结果他反倒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连说对不起太心急了,打扰了。他这样真诚地道歉让我颇窘,只好赶紧再客气回去。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日本人面对着相互鞠躬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手机闹铃叫醒——比前一天早一小时。给山下打电话,他果然已经到了办公室,说车已经准备好了,让我在楼前稍等,马上给我把车带来。他的语气有点儿古怪,我琢磨着其中的滋味,等瞧见他把车慢慢骑来,顿时就明白了。
他见了我的表情,把车停下给我鞠了一躬,说了一堆抱歉的话。不是说给我搞辆摩托车的吗,结果眼前的这辆,连助动车都不算,这是电动助力车吧。山下解释半天,我才搞明白,原来昨天他答应下来,回去一想不对劲,依照日本相关法律,助动车和摩托车,不论排量大小,都是要驾驶许可的。我一个外国人,哪来的许可。
这样的事,放在中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的小事情。但在日本可没人会担待违法的风险,也不会鼓励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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