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未尝阳羡茶》第11章


三日后的社日做准备,小王爷收敛心神,做到客座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君礼将茶叶细细分装到每个锦盒中。
小艺师低着头认真做手中事,却已经听到了动静,“王爷今天来的晚了。”
“呵呵呵,不是算准
你一定在忙嘛。”小王爷看着小艺师忙碌,就坐在一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解闷,浑似先前今宵斋一趟从没去过。
等小艺师手中活儿告一段落了,小王爷拉着君礼一同进过晚餐后倒是没有再多留,告辞一声老老实实归府了。
宜绿小筑等小王爷一走立刻又静了下来,君礼独自一人坐在茶台边,油灯摇曳人影翩翩全投影在窗棂白墙上,君礼双眼无神看着台上贡茶发呆,心中许多个心思走马灯一般转过来复又转过去,他站起身,在茶室中走了一圈,复又坐下来继续看着贡茶发呆。
致远倚在门边,看了刻把钟时间,终于是忍不住一步走进小筑。
君礼这才注意到庄主到来,轻声应了一声。
“当年,你刚被师父送来茶庄时,才□岁上下,胆小怕生不敢多言,可是在庄中住了好些时候才敢跟我们说话,如今一晃也要十年了。”致远一进小筑,自寻了个客座坐下,开口竟是说起了陈年旧事,倒让君礼有些不知其意,致远示意,君礼局促摆放茶具起手斟茶,“师父曾言你是个与他最不相同的人,却又是个他也猜不透的人,君礼,这天下间,能让师父猜不透的人可不多,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我们的命运,那皇帝的命运,师父都已经猜透了,他每行一步,都能左右往后很多步的决定,当年他将你放入这局棋中,定然也是有他的考量和想法,既然他也说猜不透你,那你,就按着自己最初衷的想法去做就行了。”
君礼停下手中动作,定眼看向眼前这位飘然若仙的茶仙,致远庄主总是在人前表现出他的宁静之气淡泊之度,又有几人,知道他也同样身处当世囹圄不容抽身,心中明镜看透世人嘴脸心思。有多事之人将致远与宋庄主做比,总念其不及当年庄主万分,君礼却感慨,是怎样的风致气度才能让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暗藏锋芒,屈居一隅,致远心中所思所想,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揣测。
致远回看向君礼,便像是已经看穿他此刻所思所想,“我们师兄弟几人跟随师父时,我已经看厌烦了那些为了权势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桥段,你觉得我胸无大志也好,觉得我逃避责任也罢,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再者,如今这天下,也应该是你们这些小辈的天下了,当然若是你真有什么麻烦失了退路,我,还有这神农庄都一定会一直在你身后的。” 
“我明白了,多谢庄主。”君礼被致远几句话说透了心神,心中一亮再无忧虑。
明日便是社日,小王爷坐在自己府中,双眉紧皱看着身前茶几上摆放之物,桌上之物通体皎洁温润流光,一只猛虎钢爪踏风
,风卷残云,虎背拱起目视前方作势扑猎,栩栩如生,正是两块上好的虎腾风卷祥纹玉璜。小王爷心中清楚,万事俱备,只等自己早做决定一蹴而就。
正这时,府中有下人匆匆入门进来,呈上一封书信一样信物,口称是神农庄派人送来的,小王爷心神不宁,急急接过信来,信封上书“尚竹王爷亲启”瘦金清秀正是君礼的笔迹,拆开信封,信笺上却只有寥寥几字,
“百草静待开花时”
小王爷心头大惊,连忙伸手去取信物,锦袋中的物什小巧圆滑,取出一看,俨然就是那口汝窑瓷茶碗。小王爷突然全身如坠万年寒冰,手足尽凉,他一看日头西斜申时已过更是浑浑噩不知所以,不是明日才是社日吗?
TBC
作者有话要说:小科普:社日,就是春分以后清明前半个月左右,这个时候的茶就是社前茶。
清明前三天是禁火日,这个时候的茶就是火前茶。
、孰轻孰重
锦冠高束华服坠地,君礼手托桃木镂空玲珑盒跟着大太监亦步亦趋走向正德殿,主殿雕栏玉砌九龙腾柱,庄严不可亵渎。君礼第一次进宫,满手满背都是冷汗,已经被这巍峨气势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要走进殿门,却见一执事太监小步跑过来在领路太监耳边嘀嘀咕咕了一番,又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艺师,君礼被看的莫名其妙,心中更是忐忑,那执事太监说完吩咐转过身来,对小艺师道,“皇上有旨,在御花园中品茗,你随我来吧。”
皇宫很大,从正殿走到御花园这一路,君礼本来准备起的十二分小心都付诸东流了,毕竟年少,在小艺师眼中皇宫是个既陌生又新奇的地方,他这一路上东张西望走走停停差点就将正事给忘了。
御花园中奇花异草不畏春寒竞相争艳,嫣红接着碧绿高树连着矮灌,郁郁葱葱间一座四面被轻纱细幔包围的回廊小亭若隐若现,太监退到一边示意小艺师自行前去。小艺师无法只好战战兢兢地走向小亭。
就在宫女拉起帷幔的那一刻,君礼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与自己的师父有过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皇帝。皇帝正值壮年精神焕发一股浩然肃气由内而发,与小王爷一般的细长眼目高挺鼻梁,薄唇微抿,俊武非凡,一身明黄天子袍,虽然坐着,君礼还是看得出他宽肩厚掌,应该是个很高大威严的武皇帝。
皇家帝姓姬,慕亲王尚字辈单名竹,这东虞奉阳帝乃是尚竹王爷大哥姬尚清。
奉阳帝也是一般打量眼前艺师,只觉与致远庄主那狐相狼心全不相像,浅碧织锦浮云秀纹的华服包裹着小小巧巧的身量,论气质倒是有几份当年帝师的淡然味道,艺师年幼不惧帝相正在直直打量自己。
皇帝抬手一挥,就有宫女奉上御座,君礼落座将锦盒呈给皇帝。皇帝打开锦盒,用手拾起几簇芽叶在手中观赏,茶形紧直锋妙似笋显毫,“这是你制的茶?”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君礼紧张的差点开不了口,过了很久才轻轻点了下头。皇帝看他这般却是调笑道,“我本观你品行与当年我师有几份相像,原来全不是一类人。”
君礼本以为宋庄主在皇帝心中是个旁人不可多提的坎儿,没想到这皇帝本人对这事倒是毫不忌讳,这时又有宫人布好了茶具,君礼挽袖便要为皇帝泡上一壶新茶。
“这制茶的手艺泡茶的功夫是谁教你的?”皇帝随口问道。
“是宋庄主教的……我本住在川蜀一带一个小山村中,有天村子遭恶人打劫屠杀,村中人都死了,唯独我被宋庄主救起,被他抚养长大。”君礼知无不言对答皇帝之问,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事。
“朕自幼就没有什么人愿
意与我亲近,也是只有他,肯一心一意教我帮我,不叛我不离我,我本以为登上帝位之后更是没人可以拆散我们,却是他突然放手了。”皇帝看着小艺师烫杯洗茶,竟不知不觉与他说起旧事,语带无奈又有些愤然。
“我从小就是师父养大的,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一件会伤害别人的事。”君礼听皇帝之言似是对宋庄主多有不满,放下手中茶叶直直看向皇帝。
皇帝不想一个小艺师居然还有这种胆量敢反驳自己,一掌拍在面前石桌上,面上却没露怒气,语气却是带上了明显的怒意,“他离开后两年遇到才满周岁的你,带着你八年,至十岁将你送回神农庄,又四年后居然带着个小倌做徒弟,如今这小倌也在神农庄里了吧,你可说说,这是什么缘故!”
君礼想不到深宫中的皇帝居然对宋庄主的行踪了如指掌,先是一愣,继而双手握拳站了起来,“小川他是艺师,你怎么这样说他!”
“现在倒有些像宋还那家伙了。”看到眼前不知因为生气还是紧张涨红了一张脸的小艺师,皇帝反倒俄尔一笑,“坐下吧,这茶香高味醇,果然得他真传,是一壶好茶。”
这皇帝的脸色怎么说变就变,前一秒以为他勃然大怒后一秒又说些可有可无的话,果真是君心难测?君礼缓缓坐下,继续沏茶,但总忍不住抬头偷偷瞧皇帝脸色。
今年第一壶新茶泡好,君礼提起茶盅将纯清绿汤倒入面前紫砂小杯中,至七分水满,提海收汤,紫砂聚香,香气悠长浓郁久而不散,君礼将小杯放在茶垫之上,双手呈给皇帝,又为自己也倒上一杯,皇帝抬手拿起小杯在面前细细嗅闻,果然香气雅致沁人心脾,复又将杯子放下,“我至今惦记着宋还当年一壶白牡丹,虽非白茶中的圣品,经他之手却是香浓味清爽口的很,就像他这人,也是这般爽朗逗趣,雅俗共赏。”皇帝似不再与君礼说些场面话,连对自己师傅也像当年一般直呼其名。
君礼见皇帝还没喝,自己也是不能喝的,于是等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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