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第32章


美琪说,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怀旧,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打扮,那时候,我走在台北的大街上,后面真的经常跟着一串小年轻呢。那时眼光高;谁也看不上,现在可不行喽,老了,老了,别提了呢。美琪边说边学着年轻时的样子,在房间里一扭一扭地走着。安蓉和兰芳都被美琪的样子逗笑了。美琪身上有一种天然豁达乐观的气息,这种气息染濡着各怀心事的兰芳和安蓉。 
美琪呆了一会就走了。 
她临走时抱了安蓉一下,她说,宝贝,你安心养病,需要什么,打一个电话给我;我马上就送过来,一定包你满意。 
美琪走后,安蓉觉得心情好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心里也充满了阳光。 
安蓉对兰芳说,兰姐,你也去忙吧了,我好多了,我想一个人再静静地睡一会。 
兰芳看她的情绪不错,也就走了人。她要去找朗干,这次去无论如何也要从他口里套出夏敏的秘密,否则,她一步不离开他,她要想办法让安蓉从夏敏的煞气中解放出来。 
兰芳的汽车像一片叶子在车海里沉浮。 
七喜想着想着就突然痛哭起来
兰芳,你太小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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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洗好自己的车,就开着车去教育局找朗干。这几天车老是熄火,她到教育局的时候,车又熄火了,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打着火。她想,以后有钱了一定买一部好车。可什么时候才有钱呢?这的确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不去想那么多了,想也白想。车开到教育局的门口,她找了个停车的位置停好车,突然不想下车了。她这样上去找朗干,朗干会给她难看的,她看了看表,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等朗干下班后再堵住他。在下班的人流中堵住他,他总该给自已一个面子吧。这个主意不错。等待是十分无聊的事情,她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张洪。 
张洪呀,在干什么呢? 
忙呀,忙死了,今天上户口的有好几个。 
现在忙完了吧,告诉你,忙是应该的,否则共产党养你这等人干什么。 
我看还是辞职算了,干点什么也比现在好,吃不饱饿不死的,也不自由。 
得了吧,张洪,你见好就收吧,多少人想进公安局,你以为你能干什么呀,你什么也干不了。 
兰芳,你太小看人了! 
不是我小看你,你确实没有什么本事。我告诉你呀,你有本事给我弄个几十万,让我买一部好车,我马上就嫁给你,并遂了老爷子的心愿,给你生个儿子。 
你说话可要算话。 
当然,问题是就你这熊样,那两个破工资,猴年马月才能攒足几十万呀。 
算你说对了,靠我的工资一辈子也买不上一部好车,可我有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不会去敲诈勒索吧,我可警告你,你要是下了监狱,我马上就和你断,你也甭想我会去探监什么的。 
敲诈勒索,你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呀,可我是有个好主意,你想想,老爷子那里不是有一笔钱没动的么。 
你可从来没说过你穷馊馊的老爹有什么钱,原来你是在和我藏心眼呀;没良心的,老爷子哪来的钱呀? 
告诉你,你可别到处乱说。 
我能和谁说去呀;切! 
你不是知道我有一个大伯么,在美国当什么老板的,他前年回来,给了老爷子十万美金,老爷子一直没有动它,如果能弄出来,一辆好车也就有了么。 
哇塞,十万美金。 
是呀,你也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弄出来。 
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可还没有嫁给你,就是我嫁给你了,也不会打那十万美金的主意,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挂了。 
兰芳看教育局开始有人出来了,她这才下了车,朝人流迎了上去。朗干是教育局的办公室副主任。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借口。她站在教育局的大门口的台阶下,等待朗干的出现。 
教育局有些人认识兰芳的,和她打招呼,她笑吟吟地回敬人家。兰芳终于看到朗干出现在大门口了,朗干好像也看到了她,他迟疑了一下想退回去,可一闪念间就下了台阶。 
兰芳朝他迎上过去。 
兰芳微笑地对朗干说,朗副主任,你好。能接受我的采访么? 
朗干左顾右盼了一下,他看到下班的人都看着他,他压低了声音,兰记者,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朗干所指的她就是夏敏,兰芳也压低声音说,你和她有关系。你还记得在派出所时你给她的一巴掌么?你想不想让教育局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朗干的脸立马阴沉起来。 
他说,兰记者,咱们找个地方谈吧。 
兰芳笑了,好吧! 
朗干要去骑他的自行车。兰芳说,上我的车吧。 
朗干无奈地上了兰芳的老爷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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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喜回到家里,用中药熏了身体和房间后就坐在沙发上。他在想着什么,想着想着就突然抱头痛哭起来,他的哭声悲切,像是被母亲遗弃的孩子,他哭了一会抬起头,他的眼睛血红,充满了血丝,像鲜血浸漫过的水圳纵横的田野。七喜在地板上趴开了那堆行将枯萎的栀子花。他找出了那张有无数裂痕的照片,只要撕碎的东西,你再有高超的粘贴技术都会留下裂痕,七喜的心波动了一下。他对着照片说,亲爱的,你已经破碎了,你真的破碎了么? 
没人回答七喜。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令七喜窒息的气味。 
他惊惶地站起来,走进了卧室。他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瓶香体露,这是他妻子从法国带回来的礼物。他脱掉了衣服,往腋下喷了喷香体露,不一会,那种窒息的气味就消失了,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七喜躺在了床上。 
他面向天花板,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太字。 
那种窒息的香味就是他自己的狐臭。 
小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有狐臭,他上中学的一个夏天开始,他身上就散发出这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同学们闻到这种气味就会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并且在背后嘀嘀咕咕,仿佛他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七喜成天的羞愧难当,他每天一回家就拚命的洗澡,使劲的揉搓腋下,腋下刚长出的毛被他揉断了,还揉出了一个个血点点,长期下来,他的腋下都是乌青的。有一段时间他的腋下还发炎溃烂了。他为自己的狐臭苦恼而压抑。他像一只老鼠一样成天睁着惊惶的眼睛,一下课就逃离人群,孤独地躲在自己家的房间里发奋苦读,狐臭让他的精神背负了沉重的枷锁。那年参加高考完后,他父亲问他,考得怎么样?他在这点上十分自信,没问题,上医学院没问题。父亲相信他,父亲曾经在高考前给他许过一个愿,如果他考得好,他随便提一个要求父亲也会答应他的。七喜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让父亲带他去医院做切除腋下汗腺的手术。父亲说,男人有点狐臭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显得更有男人味!七喜盯着父亲说,我不要这种男人味!父亲成全了他,就带他去做了手术。 
七喜以为做完手术,他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以至于他后来去医学院报到时有点得意。他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后,他的狐臭味又出现了。他重新陷入了黑暗,同学们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同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他活在黑暗的恐惧中,这要命的狐臭味让他经常喘不过气来,他经常一个人来到郊外的山上,独自对着旷野发出尖锐的嚎叫。狐臭让他变得孤独而沉默寡言。他最恨的是王子洋;王子洋经常向他投来不屑的一瞥,他那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某种轻蔑,要命的是,王子洋他经常写一些打油诗来嘲弄他。他几近绝望,心灵的伤害比肉体的死亡更加残酷。 
如果说王子洋的几首讽刺七喜的打油诗对七喜的心灵产生了重创的话,还有一件事足以让七喜自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七喜暗恋上了那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风骚入骨的样子让七喜产生了非份之想。但他不能接近她,也没条件接近她;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和王子洋一起进进出出。七喜无数次在夜里的黑暗中想像杀死王子洋,然后想象着她和自己在一起。每次回家,他躲在小房间里成天不出来,他对着自己偷拍下的她的照片自慰着,痛苦而快乐地呻吟,他有一天产生了非凡的勇气,给她写了封求爱信,但是没有在求爱信的末尾署上自己充满狐臭的名字。他还是停留在想像中,想像她收到求爱信后被他的诚挚所打动,然后对他暗送秋波投怀送抱的妖媚模样,他不止一次地把求爱信投入邮箱,可他等到的不是她感动的青睐,而是王子洋的羞侮。 
王子洋当众残酷地羞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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