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第11章


会再有,个人英雄主义在当代越来越没有意义。现在的英雄有了新的标准,我达不到的标准,比如在很多人眼里,有钱有势的人才是英雄,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永远的逃亡者,长不大的逃亡者,卑微的逃亡者。 
可我最终却不知道会逃向何方。 
也许鑫海山庄地震后的废墟是我最后的归宿! 
再次陷入黑暗 
眼前的灰色光亮渐渐地熄灭,我再次陷入黑暗。 
我想,山庄里的人再也不会来救我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放弃我,如果我是他们,我就剩下一震后银厂沟 
摄影:郭继红个人,用手也会去刨出埋在废墟里的活人的。我没有恨他们,救和不救都是他们的权利,我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黑夜的再次降临让我恐惧。 
其实恐惧,希望,痛苦,愤怒,烦躁,委屈,平静……这些情绪一直在我大脑里交替着进行。 
曾经有个女人问我:“你怕死吗?” 
我反问她:“你呢?” 
她笑笑说:“当然!” 
我说:“那还用问,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怕死。可人能够不死吗?” 
死亡的恐惧并不是在深埋废墟中才出现过,就是在一些庸常的日子独处时也会油然而生。那是相当脆弱的时刻,会突然觉得无望,生活中的·切变得索然无味,自己就像是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其实那时窗外的天空依然晴朗,花园里的花朵依然怒放。这样的时候恐惧死亡,显然十分矫情。 
此时的恐惧深入骨髓。 
那么真实。 
我不知道有没有在这种情形下不会恐惧的人。 
我显得异常的卑微。 
黑暗中仿佛有个魔鬼狞笑着伸出锋利的爪子,插入我的胸膛,抓住我的心脏,使劲地捏着。 
我的心脏一阵阵难以忍耐的疼痛。 
我感觉到心脏里的血在被魔鬼之手挤干。 
恐惧产生的毒素侵入我的五脏六腑,我喊叫起来:“不,不,我不要死,不要——” 
人死了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语言,没有了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绝望! 
有人会在恐惧中崩溃,失去求生的欲望,然后把自己活活吓死。 
我会不会在恐惧中窒息而死? 
不,不,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给我力量,让我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预兆 
世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有预兆吗? 
我相信有。可我们不能准确地把握那种上苍传递过来的信息,那种信息是模糊的,不是谁都能够准确领悟的,也不是什么科学仪器可以测量出来的。就在此半年前开始,我就经常做那个噩梦,在噩梦中我被装进棺材里活埋了……我没能从这个噩梦中破译出那隐藏的密码。 
我是个俗人,我不知道那是神对我的暗示,或者说自然对我的警告和提醒。 
就在我出发来四川的前一天,我还莫名其妙地在QQ上给路金波留言:“如果我这次出去有什么不测,请你好好经营我的图书。”那时,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此行凶多吉少。可我为什么还是前来呢?我是个守信的人,和朋友说好了的事情,就会义无返顾去做。 
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降落后,我还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就在成都写作呢?一个朋友还给我联系好了酒店式公寓,说那是个十分安静的地方。可我还是和开车来接我的易延端去那个当时还未知的地方,因为他说给我找好了住处,但是没有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地方。 
就是上车后,我问他把我安排在哪里,他也没有说,就说先到彭州,到了彭州再说。我当时就有疑问,他现在在什邡工作,没有在什邡给我找地方,为什么要把我拉到彭州去呢?见到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战友,我很兴奋,说了很多久别重逢的话,却不管其他什么了,他是我值得信任的战友,他安排我到哪里就到哪里吧。奇怪的是,易延端把车开出机场后,一直在成都打转转,他总是找不到开往彭州的路,转了快两个小时,才转出成都。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冥冥中上苍对我的挽留,让我不要前去受难。 
可我没有接受上苍的挽留。 
车子开到彭州,已经暮色苍茫了。 
易延端把车子停在了彭州市区里一个小卖店的门口,那里坐着几个男人,在说着话。我们下车后,其中一个男人站起来,朝我们走过来。易延端介绍说,他以前也在我们团当过兵的。不过我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在一九八五年部队精减整编时就复员回家了。 
不一会,他们就把我带到了一个饭店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战友,其中有我认识的尹华培和张青。张青是我一个连队的战友,自然很兴奋,说了许多有趣的往事,还通过他联系上了许多当时关系密切的战友,比如兰州的赵清国等。看到这么多战友,我才知道为什么易延端会把我带到彭州来,他早就和战友们商量好给我接风的。那个晚上我喝了不少酒,喝完酒还十分清醒,因为高兴,没有醉。那个晚上,我和易延端在一家小旅馆住下了。那个晚上,我睡得很不舒服,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我没有在意。 
第二天,易延端对我说,他给我找了四个地方,三个地方在什邡,一个地方在彭州的银厂沟。他先把我拉回了什邡,看了两个他给我找的住的地方,我都不满意。我还是决定到银厂沟去,他也觉得银厂沟清静,对写作比较有利。就去他的办公室坐着喝茶,和他的同事聊了聊天。易延端在《今日什邡》报当副总编辑,这是个县级内部报纸,条件并不是很好,可他能够做到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这和他为人淳朴和敬业有关。中午,他叫了什邡的女作家曾葳茵和他的同事李斌(当时名噪一时的“雪米莉”其中之一)一起吃了个午饭,然后就坐着鑫海山庄派来接我的车子,上了山。 
后来才知道,易延端在什邡给我联系的三家宾馆,在地震中都没有任何问题,包括地震重灾区什邡红白镇的那家,全镇的房子基本都塌了,但它没受大的影响。 
命中注定我要经历这场灾劫,躲都躲不掉,尽管有那么多预兆,有那么多的可能性。 
我应该服从命运的安排? 
呼吸 
黑夜里传来的轰响让我不再相信这是简单的山体滑坡,这是可怕的地震。连续山摇地动的余震随时都有可能吞噬残存的生命。在鑫海山庄以外的地方,还有多少生命在那瞬间被无情吞噬?山庄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人被埋葬?那说过要救我的老板娘他们,是不是已经在余震中遇难?还有易延端,是不是也遭到了不测? 
我突然替他们担忧,替他们难过。 
任何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 
如果我能够安全出去,我一定会去救人的。 
可我现在只有哀叹,自身难保,出去救人的话有点像是谎言。 
此时,我身体上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压在底下的那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伤口是不是还在流血? 
是不是已经开始发炎,开始腐烂? 
我想象着我的伤口慢慢地冒出黑色的黏稠的血浆,伤口的四周在糜烂,翻开的皮肉化了脓,有很多像肉芽般的蛆在蠢蠢欲动……我仿佛闻到了腐臭的味道,那是从我糜烂的伤口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儿。 
我的呼吸沉重。 
我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只有呼吸的声音可以证明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我的皮肉会慢慢地腐烂,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最后连呼吸的声音也会消失,就像唱机碰到停电,歌声戛然而止。 
我想象着躺在家里那张舒适的大床上的情景,李小坏躺在我的旁边,面朝着我,她的小手放在我的胸膛上,一条小腿也搁在我的肚子上。她在我身边沉睡,我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心里充满了慈爱。 
我伸出尚能动弹的右手,往旁边摸了摸。 
我希望能够摸到李小坏温热柔嫩的小手或者小脸,可我摸到的是冰冷的碎物和从破碎的木板上刺出的铁钉。 
我心里一阵悲凉。 
我的呼吸停止后,刚刚过完周岁生日不久的李小坏就永远没有爸爸了。 
她爸爸永远不会抱着她,轻轻地哄她睡觉了,也永远不能保护她了。她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了一个最亲近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可怜的李小坏呀! 
我想流泪,可流不出来。 
我眼睛里只有黑色的血在循环流动。我还能呼吸多久? 
活着的尊严和死的尊严 
我难以形容在黑暗的废墟下所忍受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如果说在那瞬间被砸死了,那也就一了百了了,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死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一切悲伤痛苦留给活着的人承担。这是十分自私的想法。是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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