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第21章


五月十四日上午六点,易延端值通宵班下班后,来不及洗脸,赶紧从朋友处借了一辆“福莱尔”汽车火速赶往鑫海山庄。在彭州市政府门前的一个接待点,他向工作人员说,有一位作家,被困在银厂沟了,急需他去营救,他们当即发给他一张盖有市政府红印的“政府救援车”的特别通行证。 
赶往银厂沟的途中,易延端路遇一位来自成都姓席的志愿者,得知他要去救人,他主动提出和易延端一起来营救我。他们到达小鱼洞大桥时,桥塌路断,武警官兵从河中临时开了一条便道,“福莱尔”的底盘太低,担心开不过河阻碍其他救援车辆通行而禁止通行。后来,易延端在一位战友的帮助下开车下河并顺利到达龙门山镇。 
从龙门山镇到鑫海山庄只有十二公里了,因里面的道路多处塌陷,桥梁断裂,山上一直在往下滚落石头,把守关口的军人不准外面的人进入。易延端和小席只好弃车蹚河,手脚并用,冒着随时都有可能被飞石砸中或陷入泥石流中的危险,徒步急行近六个小时赶到鑫海山庄。这时,已是晚上六点多了。 
他们到达鑫海山庄后,易延端和小席用电缆拴住腰,冒着生命危险,头朝下脚朝天钻进垮塌的且在余震中不断晃动的几块水泥板下,用一把小铁锤和自己的双手营救我,他们想先给我弄点水进去喝…… 
当晚两点过后,疲惫不堪的他们在路边搭的一个简易棚旁停了下来,准备在那儿睡一觉。夜色是那么可怖,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们为防意外,在旁边点燃了一堆篝火。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他们睡下不久,山村里的几条饿狗张着血口冲进他们住的棚内,想用易延端和小席填充它们的肚子!他们就和饿狗拼了起来…… 
必须转移地方!易延端和小席赶忙往山坡下走。他们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个临时帐篷,不管三七二十一,钻进去倒头便睡。第二天早晨醒来,易延端发现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易延端喊了几声,那躺着的人没有回答他,易延端走过去,蹲下来推了推那人,那人无动于衷,这时,易延端才发现他是个死人。那是一位姓模的老太太的大儿子,死于地震中,村里活着的人大都朝外头逃命去了,没有人帮忙处理他的后事。易延端含着泪水和小席以及几个村上没有离开的老人帮她把儿子埋葬了。从大地震开始,易延端的眼睛里一直含着泪水,那些惨景让这个善良的汉子揪心哪!他听说我被埋后,就只想救我,他想,不能让我一个人在那里……自他的妈妈死后,他一直没有哭过,可来救我,他哭了好几次。后来他这样对我说:“你是我的战友,你是我兄弟,你是为我而来这儿的,我不能不管你……我不能不管,哪怕就是死在那里!不然我的心终生难安,也无脸见人……” 
天亮不久,守候在公路边上的易延端斗胆拦下正往外山急走的成都空军副司令员林杰,并向他的随行军官报告了我的险情,请他们一定想办法营救我。那位军官告诉他,他们在执行重要任务,不能停留,并说四千多人的大部队很快就要到了。九点钟的样子,一支空军部队从山外走进来,易延端立即拦下他们,说明了情况和林副司令的指示,请他们务必要救救我。他们答应了…… 
易延端在银厂沟山门停机坪和我分别后,晚上十点多才步行到龙门山镇,用了五个半小时,双脚底磨得全是血泡,为了救我,他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脚的脚趾甲都快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姓席的志愿者名叫席盛伟,是川渝中烟工业公司四川烟草工业公司三联卷烟材料有限公司挡车工。五月十三日清晨,强烈的地震后,住在成都的席盛伟一家安然无恙。席盛伟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了公司。广播中关于汶川大地震的报道在席盛伟的耳边一遍遍响起,他有些坐不住了,盘算着为灾区做些什么。听到家乡彭州的银厂沟灾情严重的消息后,席盛伟的心更是绷得紧紧的。五月十四日,余震未消,警报未除,公司为保证员工生命安全暂时放假。席盛伟决定立即动身前往银厂沟,那时,他的妻子很快就要生孩子了。……在我获救后,他悄悄地走了,他发现五十多个村民被困在一个地方。他就孤身一人往谢家坪方向赶,去找救援部队。席盛伟找到了一支野战部队,他立即将村民被困的情况告诉了部队的负责人,并为部队带路,回到了事发地点,救出了那被困的五十多位村民…… 
他们让我感动。 
在这次惨绝人寰的大地震中,除了解放军外,有多少像易延端和席盛伟一样的“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实践着人道主义的精神? 
“他们”是那么的平凡,却是真正的英雄!悲悯大地 
在我从鑫海山庄被战士们抬到银厂沟山门外直升机停机坪的过程中,一路上,我看到曾经美丽的银厂沟千疮百孔。连九峰山秀美神秘的顶峰也坍塌了。那些废墟中,有多少冤魂在无声地呐喊?这悲情的山川呀! 
汶川、青川、北川、彭州、什邡……川西大地一片悲恸。 
那些在废墟中伸出来的干枯的手,在召唤着什么? 
那些在黑暗中坚持的人们,早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和厌恶,心存希望地等待拯救,而那些平凡的拯救者们,所谓的崇高离他们很远,人性最良善最光辉的一面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在和残忍的现实搏斗,让那些幸存者摆脱命运的捉弄。 
那些死去的同胞,我不忍心看到你们的惨状,凝固的血和洞开的伤口,紧闭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巴,无力垂下的脑袋和在风中飘扬的乱发,泥水和血水,冰冷的肉体和破碎的瓦砾……喑哑的叫魂声穿过黑夜的迷雾。 
尤其令人心痛的是那些死难学生们,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统计,在所有死难者中,有多少人是中小学的学生?那些孩子们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就已经长眠废墟之中了。那一层层一堆堆挖出来的幼嫩的尸体,还保留着各自的姿势,他们的表情永远定格在那个残酷的瞬间。他们来不及长大,来不及品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就永远地凋谢了! 
老天哪!你如此的残忍,如此的粗暴,你枉为天呀! 
这是多么大的冤屈! 
责问老天爷,无济于事。 
为什么在同样一个地方,有的学校就没有事情,有的学校就全部坍塌?如果把学校建得坚固一些,如果那些贪官和包工头少贪一些,如果我们早点做好防震的准备……太多的如果,太多的悲愤,那些死去的孩子们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如果还有一点点,哪怕是手指甲大小的一点良心,那些罪人们就应该在埋葬那些孩子们的废墟上自绝,谢罪天下! 
可有谁愿意站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那些枯萎的花朵,已经散发不出芳香,那些游荡的魂魄,早已不会歌唱。我的目光已经不忍在废墟上停留,我在没命地奔逃呀!我不知道下一场灾难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我也不知道生命为什么如此脆弱,更不知道忘记伤痛需要多长的时间…… 
长歌当哭呀,我的悲悯大地! 
另外一些幸存者 
在直升机上,我旁边的一副担架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太,眼屎糊住了她的眼睛,布满老年斑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的腿断了,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痛苦,却发现她靠我这边的左手不停地微微颤抖。我想起了年迈的母亲,心里一阵感伤。我伸出了可以动弹的右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像干枯的树枝,冰凉冰凉的。她的手在我的手中继续颤抖着,我心里在呼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让本来就贫苦的人遭受如此的苦难! 
我从华西医院转到成都武警医院的那个晚上,救护车又送来了一个伤员,他被安排住在我对面的一张病床上。他是从汶川送过来的,是一个电厂的工人。他的左腿断了,被打上了厚厚的一层石膏。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和我一样难以入眠,我身体的疼痛折磨着我,而他呢?我从一个志愿者口里得知,这个幸存者是自己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地震前,他正在厨房里,那一瞬间他倒在了地上,头被倒下来的冰箱砸晕了。当他醒过来后,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了。他看到了一丝亮光,那丝亮光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能够移动。于是,他开始了自救。他用自己的双手吃力地清除着眼前的障碍,一点一点地朝光亮的地方挪过去……他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脱落了,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经过了七个多小时的不懈努力,他终于爬出了废墟,重见天日后的他,才发现自己的腿也被砸断了,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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