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散高唐》第21章


后的最重要的理由。 
尤其是青王清任本人,看起来竟好像对此毫不焦虑一般。一干大臣们更是揣测纷纷。青王的心思向来不容易揣摩。 
有底下的臣子,不那么顾忌的,先举了夏妃采氏。夏妃多年管理后宫,劳苦功高,更重要的是和故后一脉相承,夏妃之父也是首辅的亲信。支持夏妃也就是支持故后,支持故后也就是支持首辅。 
当然也有人举议春妃,认为春妃出身高贵,家人劳苦功高。这一派为首的,是大学士蔺慎思等人。青王清任很明白,大学士一党若不是因为目下没有太多的实权,声音不大,早就和首辅闹翻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事事要牵绊着首辅一点。庆后薨毙,首辅的权利圈子便缺了一个小口子,他们岂肯轻易让夏妃跟上把这个缺口补齐?当然首辅那一派的人,就提起春妃一向身体欠佳,不利于延续宗祧。 
提及冬妃的也有一两个人。 
奇怪的是,首辅庆延年本人,却对立夏妃一议并不热衷。故后庆拂兰失宠而亡故,或者这也是他不愿说话的原因。 
青王清任一直保持着认真的微笑,听取了多方意见之后,却完全不肯表态。照一般的习惯,他会问问首辅的意见,然则他也没开口。青王这种态度,使得明确表态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开始含糊其辞。清任谦和儒雅的外表下,有一颗深不见底的心。刚见到王的人也许会觉得他很好说话,甚至可以在他面前言无顾忌。朝中老臣却觉得跟他相处越久,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从而往往保持沉默。首辅现在的沉默,就是他心目中最明智的做法吧? 
退朝之后,清任缓缓地踱回寝宫。时隔二十五年,对于这个青夔后的玉座,大家仍然是兴致高昂。他的父亲青王武襄尚武好色,后宫佳丽无数,好多还是在征战中虏来的外国女子——比如他的生母息夫人。那时的王宫中,也未见得有多少纷争。轮到他自己,恪守礼制,只纳了一后四妃,却牵扯了无数麻烦出来。 
当然,先王有一个厉害的王后湘夫人。他没有,也不能有。他抬头仰望,苍梧苑依然荒芜如昔,深锁的宫门里面,飘出淡淡的迷离的白芷花香气。 
无论是治国安邦,还是远交近攻,清任都是一个出色的国君。治世二十五年,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虽然朝中还有些的分裂纠葛,但民间百姓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称颂清任为贤君。 
但是这个贤君,却有处理不了的死穴。如果向青王武襄那样对待他的妃嫔们,或者烦恼会少一些吧。青年时代,他鄙夷着他的前任青王武襄,认为他不过是个手段狠辣的野心家和野蛮粗暴的武夫而已。甫登玉座时,他雄心勃勃,要做一个仁慈贤明的君主。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他终于将青夔国治理得风调雨顺,终于博得万民称颂敬仰,滋味却并不如当初想象中的那么快乐。他永远被各种各样的势力牵扯着,因为害怕失去平衡站不稳,而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算计。他自己终于慢慢领悟到,其实有做得到的事,也有做不到的事。他性情中无法遏止的阴柔的一面,使得他自己这一生都负累重重。 
清任信步来到长闲宫中,看见春妃白氏才刚起床,正在梳头。他站到她背后,顺手接过侍女手中的碧玉梳,为她梳理一头墨玉般的长发。白雍容微微的笑着,任由清任把她的头发分成一小绺一小绺的,细细的编上,再串上彩珠璎珞,有如南方望海郡的渔家女子。白雍容和清任一般的年纪,当年在海疆并肩杀敌,如同两兄妹一样。只是这二十年来,清任老得很快。而白雍容身为春妃,颇受青王优容,又从不介入后妃争斗,只一心一意地在后宫修养,万事不操心。所以年届半百的女子,竟保养得如同三十岁才出头。 
“雍容,”清任说,“有人要我立你为后。” 
“我身体不好呢。”白雍容立刻回答。 
清任笑了笑,心想她消息倒是快。 
白雍容叹了一口气,说:“清哥哥,你别这样。” 
“怎了?” 
白雍容转过身,缓缓地理着自己的小辫子:“不用替我担心,该要的我自然会朝你要。——可是我不想要的,你也千万别塞给我。” 
白雍容和别人不同,讲话从不用顾忌。清任摇摇头:“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你不是开玩笑。不过,我是真不想做王后呢。”白雍容忽然压低声音说,“我父亲那边有回音了。” 
清任“嗯”了一下:“你哥哥什么时候进京?” 
“月底之前。”白雍容说。 
“那么你多费心。”清任感慨着,“这么大的事情,亏得你从中周旋呢。” 
四顾无人,白雍容缓缓地说:“清哥哥,你说这么客气的话做什么。雍容这辈子欠你大恩,连我一家人都感激不尽。这感激是在对青王尽忠尽职之外的。你尽管要求,我必然要为你。” 
清任知道,白雍容说的是肺腑之言。只有他知道这病恹恹的春妃,其实是个丹心如铁的女子。旁人都以为,春妃和青王早在就是联剑疆场的一对,殊不知那时的白小姐曾经一口回绝父亲白定侯要她接近公子清任的暗示,而一心一意地爱慕父亲帐下的一个幕僚。谁也拗不过这个大小姐,最终将她许给了那个年轻文士。而对于公子清任来说,他压根儿也就没有注意过白雍容是谁。 
后来机缘凑巧,他二人身陷敌营。白雍容被敌将扣下凌辱后,欲寻短见。清任得知她是白侯小姐,于是拼命拦住了她,没有让她死成,而后两人联手杀死近百名霍图部勇士,成功地逃出敌营。但白小姐失身的事情却被敌方俘虏传开。白侯帐下的那个年轻幕僚听闻此事,宁愿得罪于白侯,也执意要退婚。白定侯大怒,几乎拔剑砍了这穷酸。然而白小姐及时赶来拦住了他。白雍容铁青着脸,亲手将聘礼还给那人。然后向父亲求情。最终在白小姐的说服下,白定侯让那幕僚离开军营回郢都任职。那人是个有名的才子,一回郢都,就另攀了绵州庆延年的侄女成亲了。 
而白雍容从此伤病连绵,离开行伍。她再不议婚嫁,也没有人上门提亲。 
清任即位之后选择王后。关于白雍容的谣言在沉寂一时之后,又开始传得沸沸扬扬。清任决定立白雍容为春妃之后,白雍容曾私下里推辞。清任道:“我知你无意于权位,也不想嫁我为妻。不过,你我总算有当年同袍浴血的情谊,我为你留一个安稳的地方休养,一切由你自便,难道不好吗?” 并颁下训令,凡诋毁王妃者皆论死罪。 
清任待白雍容并不同一般妃子。旁人不知就里的,全然不解。这春妃明明是后宫中最散淡的妃子,却隐然是青王心目中极有分量的一个人,丝毫不逊于王后庆拂兰。 
因为春妃白雍容的存在,驻守海疆,军权在握的白定侯,多年来一直是青王背地里的靠山,作为制衡力量,牵制着朝中以庆延年为首的门阀贵族。即使门阀贵族们笼络分化的手,一步一步伸向郢都左近的青王直属军队,他们对白定侯的海上雄师却也是永远都无可奈何。在青王和贵族们的政治博弈中,春妃的白氏家族,永远是贵族们算不准的一步棋,因了这步棋的存在使得他们不敢公然逾矩,不会轻举妄动。在这个微妙的平衡中,清任才得以理顺朝政,安治天下。 
所以,清任如此看重春妃,不仅出于故人知交的情分,更是盟友之间的默契。 
“好的,”清任说,“你自己也要小心,我可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我自会小心谨慎。”春妃倒是毫不介意的样子。 
“事成之后,我会立你为后。”清任笑道。 
“清哥哥,”春妃缓缓道,“你若真心敬重我,就让我终身不要沾染那个后位吧。” 
“为什么?” 
“不是吗?清哥哥。她们不明白,我可知道——这世上的女人,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被你怀疑,都会被你憎恨。” 白雍容微微一笑,“所以我退避三舍。” 
真的是这样吗?清任怔了怔。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只不过是死去的庆拂兰一个人作孽,他为什么要憎恨他所有的王后?可是纵然熟稔默契如雍容,又怎么可能知道真相呢?连他自己也未必真明白罢? 
“你是不同的,雍容。” 
白雍容笑了笑。 
“除你之外,我想不出还可以信任谁。”清任动情道,“这些年你助我甚多,我……总觉得亏欠你。” 
“何以如此。”白雍容笑道,“清哥哥,雍容为你做的事,都是雍容自己的意愿,不需要你回报,更谈不上亏欠。若是想着凭借这样那样的功劳,来求你赏赐一个后位,反倒没意思了。做主上心中的第二个人,雍容已然幸甚。” 
“你已是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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