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散高唐》第23章


,一直消失在宫墙之外。而他自己也随着那片叶子涉水而去。 
神殿很大,几进院子后面,有一个僻静的院落,幽幽的掩映着青夔国最大的藏书楼。午后日光下,一地青茅吐着醉人的芬芳。 
隔着窗户,他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爬在案几上奋笔疾书。那少年生得颇为俊秀,发色是黑中带着青色,白晰的肤色和墨玉般的眼睛显出一种慑人的清冽气息。 
“朱宣,”里间传来幽幽的女声,“午间天热,回你房中去睡一会儿罢。” 
名为朱宣的少年停了笔,道:“我把这段经文抄完就睡。” 
“又不急在这一时。”那个熟悉的女音语带嗔怨,“难道你不赶在今天抄完,明日就不能再抄写了?” 
朱宣乖乖地停下笔,收拾起桌上的纸卷:“师父你不休息么?” 
“你不用管我。”帘子一动,闪出来一个家常装束的女子。她看起来苍白消瘦,一双大眼睛明晃晃地瞧着少年,“下午这书房里有别人来,你可回避了。” 
“那么,我可以把剩下的经文带到我房里去抄写么?”朱宣睁大了眼睛问。 
“随便你。”女子微笑道,“不过——这倒是什么经文,值得你如此上心呢?” 
朱宣脸红了红,并未作答,只是把手里的书卷捧给了那个女子。她低头翻了翻,本来苍白的脸忽地更加煞白如纸。 
“你从哪里找到的?”她竭力平静地问。 
朱宣淡淡道:“是师父您自己的收藏。师父二十年前,从天阙山深处辛苦觅回这《冥灵书》,又特意带来郢都。我想,这是万分重要的典籍,应当好好研究。而且,师父也应当不会反对我看这个。” 
那女子听得双手一抖,那书卷就落在了地上。朱宣说完话,俯身拾起了书卷,紧紧地握着,又重复了一遍:“您不反对的,是吧?” 
女子哑然良久。 
朱宣亦以沉默相候。 
末了,那女子长叹了一声:“我不反对。” 
“谢谢师父。” 
朱宣捧了书卷,默然退下。 
“朱宣。”走到门边,那女子忽然又叫住了他。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 
“既如此,我盼你好好研读此书。”她郑重地说。 
朱宣点了点头,辞别女子出来。 
清任躲在窗外偷窥,正思忖着《冥灵书》究竟为合物。不料朱宣迎面走来,和他撞了个满怀。他有些狼狈,下意识地要躲。然而朱宣只是迟疑了一下,似乎觉察到院子里有人,看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于是抱着书匆匆离去。 
青茅的香气愈发浓烈了。他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怅然。一边又不由得嘲笑自己。 
暮春的窗下,绿影婆娑。她坐在案头出神,薄长修利的两根手指,无意识的撩拨着额前的一绺头发。日光从窗棂中斜漏出,发丝闪着冰色的光。 
清任忽起好奇,悄悄地跟了那少年出去。 
朱宣出了藏书院的门,却并未走远。门外的有一棵菩提树生得骨骼清奇,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树下,拉下一根枝条,把一条随身的衣带挂在了树枝上,然后迅速离去。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只是一阵午后凉风轻轻滑过。 
清任不解,他飘然走到树下,抬头去看,那衣带上隐隐有字迹。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青衫少女,面容年轻而宁静,怀中抱了一卷书,大约就是“书房里下午来的别人”。少女四顾无人,便步履轻盈地飞奔到菩提树下,几乎从清任的身体里穿过去。清任慌忙躲过,回头看时,她已经灵巧地摘下了树枝上的衣带,顺手塞进了衣袖。 
清任哑然不解。只见那少女片刻间,已经换了肃穆的神情,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书房帘外。 
这时他方觉得有人把青茅草投在他身上。回过头,看见了薜荔。 
傀儡默默无语,只顾把手中的青茅揉碎,往他身上洒,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她动怒了。每一次他利用苇叶和渠水的灵力,生魂出窍进入神殿,都被她狠狠的斥责过。 
这种秘道是上代大祭司扶苏留下的,只用于他和前王后湘夫人之间的秘密往来。清任得到苍梧苑的时候,这个秘密也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犹豫地学起了扶苏的榜样,运用在黑塔里学到的知识,操纵自己的生魂,沿着无人知晓的秘道离开宫廷,走向那个神秘的所在。 
薜荔跟他说过无数回,生魂出窍是一种极为毁损元气的做法,只有真正的巫师才有足够的灵力规避这种损害。但他毫不介意。因为只有这种方式,他才能够悄悄地探望那个女子一眼。 
薜荔毫无办法,也不敢告诉巫姑。有时她会发现他的行踪,但也只能马不停蹄地跟过来,不停地用青茅做法,助他恢复。 
他本来想向薜荔道歉。可是刚才的那一幕却让他一口气堵着,开不了口。末了还是她先问:“别忘了晚间还要吃药,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他蓦然问:“她很爱那个少年,是吗?” 
薜荔点点头。 
“她爱他,甚至爱到了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的地步,但有近身者格杀勿论。”他冷笑道,“这不正常吧。” 
薜荔道:“那只是因为,除了那个少年,巫姑她不能去爱任何人啊。” 
清任沉默了一会儿,欲言而止 
于是他踏着苇叶又回到了苍梧苑。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人影在草丛中晃动。他一惊,赶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然后举步显身。 
“站住,是谁让你们闯进来的?”青王清任怒道。 
那几个人恍若未闻,飞一样的踏着草丛逃开。 
清任顺手取出腰间的弓矢,四枚羽箭连珠般的飞出,那四个人影登时就扑到在了草丛里。清任疾步赶上,分开草丛找了一周,却并未发现偷窥者的形迹。 
四枝羽箭落在地上,各自穿着一张小小的树叶。清任拾起羽箭,发现那树叶呈七叶分开,状如鸟羽,形貌奇特,树叶中心还用小刀雕砌了一个古老的字符。 
“是咒术驱使的式神么?”清任狐疑地望着薜荔。 
薜荔接过那树叶,念着咒语揉成了粉碎。“倘若主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去找巫姑,这些式神就能不留下。” 
“他们的主人是谁?”清任问,“竟敢放出式神来窥探我。”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你们青族的达官显贵干的吧。驱使七叶树式神,是青族大行天派的巫师所最擅长的咒术。虽然我无法查出是谁干的,不过,刚才那一下子足以使作法的巫师毙命了。” 
清任的瞳孔缩了一下:“我会叫人留意。” 
薜荔点点头:“那么,主上心中,大约有所倾向了?” 
清任并不回答,只是说:“告诉巫姑,让她当心。” 
是夜月落之后,城东一条空荡荡的大道上,一架罩满黑色布幔的马车,踏着石板大路疾驰而过,仿佛鬼魅出行。走了不远,驾车的马忽然停住了脚步,车夫鞭了它几下,催他快走,马却猛地拐了一个弯儿,直奔入一条小巷之中,跑了几丈远,才缓缓停下脚步。 
停稳之后,车中却毫无动静。车夫小轻轻跃下,走到车前向内打探,脸上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呆立在地下,释然出了一口气,重又翻身上车,沿着原路退回小巷。 
马车在小巷的青砖路面上,车辙划出一道淡淡的圆弧,仿佛在青砖地上,浮起了一朵血色的花。 
车到巷子口,停了下来。车夫已经闻到了夜风中飘来的阵阵躁动的香,仿佛初夏的山林中的奇花异草。车夫勒住了马,狐疑地四处张望。后半夜,郢都的街还是那样的静,没有一点人的气息。过了一会儿,车夫就靠着驾辕睡着了。 
胡同口的屋檐上,跳下来一个背着弓的夜行人,直接跃到马车前,挑开了车上的布幔。 
车里面空空如也。 
夜行人仿佛也吃了一惊,爬到车上去探查了一番,并无所获。这时他忽然看见地上红色的车辙,追了几步上去,发现那淡红色的光芒漫漫的铺展开,一直到巷陌的深处去,那条巷子的深处,通往青夔神殿。 
夜行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收身而回,依旧躲在屋檐上。过了许久,车夫才悠悠醒转,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全然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顾着催马快走,好赶在天亮前回去。 
清晨的时候,青王清任就收到了密报。昨天并没有任何一架车带了尸体出城。只有一架空车曾经在神殿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打了一个转儿,然而车里面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你看见地上的血迹了?”清任问道。 
“看见了。” 
“淡红色,有鱼腥味的?” 
“是的。” 
巫姑的猜测果然不错。清任心想。 
“那架马车从谁家院子里出来?最后回到哪里去了。” 
依然穿着夜行衣的武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清任微微一笑:“其实我不用问你,我只让你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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