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羽.青空之蓝》第74章


她已经完全不像她了,然而,他却还是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把他认了出来。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探问她的来历,有人说她是个当红的优伶,因为帝都禁止在唱中州戏了,所以不得不转头青楼。
然而他却是知道那不是真的──在他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青楼女子,也不是当红优伶,只是一个在落珠港码头上挑担子养家的贫苦少女。
然而那样的往昔,除了他,无人知晓。
他也去过她所在的星海云庭很多次,她有时候会出来见客,有时候会托病不出,对他的态度和别的恩客没什么两样。她的态度如此自若,以至于他有时候会有一种恍惚感,觉得昔年那一段青涩、模糊的初恋并不曾发生过,只不过似乎南柯一梦。
十年后,他在码头上递给她的那把伞还握在同一只手里,然而却已是物是人非。
那两年,她到底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为什么又会变成如今这样?是为了钱么?是因为他没有更早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掏出满把的金珠来么?
他始终未曾找到机会问他一句为什么。直到今天她忽然来访,身为城主的他终于摘下了面具,失控的问了出那些话。然而问了又如何呢?只换来一句更令人不堪的回答──“是啊。。。如果当时你告诉我拟真正的身份,大概,一切会不同了吧?”
她居然就这样坦然承认了,嘴角带着微微的笑。
果然母亲的教导是对的:世上的女人,爱的无不是他的身份和金钱,或许还有他的皮囊。至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又有谁会在意呢?
也就是她再度出现的那一瞬开始,他的心才终于死了吧?
慕容隽踱回了梅轩,桌上的茶盏犹温。
他坐在方才她坐过的位置上,抬起手,拿起了她片刻前用过的茶盏,上面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印记──是她啜饮时留下的唇上的胭脂吧?他用指尖一圈圈地划过茶盏,神色复杂。
十年前的那个吻,在海皇祭的漫天大潮里轻轻的落在他的颊上,如此温柔又如此冰冷,纯洁如初雪,却冰冷如永夜,宛如最后无声的告别。
十年后,在度坐回到了这个案几前的他们,却已是咫尺天涯。
永远到底有多远?不过是一个浪潮消散的瞬间把?
沉吟中,眼角忽的看到了一物,他微微一惊,俯身捡起,认出是他方才折起放入衣袖的锦帕。然而锦帕虽然折着,熏了馥郁的香气,却也掩不住一丝透出的奇怪的味道。
他打开一看,忽的变了脸色──帕中是一片鲜血,宛如殷红的落梅,触目惊心。
窗外雨声萧萧,庭院里落叶飘零,打在纱窗上,显得萧瑟而寂寞。
慕容隽怔怔地看着那一方染血的锦帕,想着片刻前她的清颦浅笑──他原以为十年风雨经历,如今的她是已经是青楼的花魁,长袖善舞、滴水不漏、刀枪不入。原来,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边下,竟也是藏着这般的呕心沥血,将所有的悲欢都燃为了灰烬。
那一瞬,所有的恨意和不甘都淡了。她。。。是病了么?
方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里藏着多少锋芒和心机,本来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赠给她的,作为多年前她离弃自己,转投权贵怀抱的报复。然而此刻看着这一方呕血的锦帕,那一字一句却仿佛是一把把利刃,反弹了回来,刺穿了他的心。
慕容隽默默地看着那一方锦帕,将案上的文书握在手里,长久的沉默着。
“东方。”他忽然低唤了一声。
“在。”一个青衣侍从应声出现──那是家臣东方清,数百年前便开始追随慕容家先祖,和南宫扬、西门放和北阙尘并称为四大心腹家臣。
慕容隽将手里的一叠文书递给了他:“这里有一件要紧的事,去办吧。”
精干的家臣看了一眼文书,微微一怔:“那位蓝扈公子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为什么要动他?”
“和我们的大计无关,”慕容隽淡淡地道,用扇子敲着手心,“只是顺手除去一个垃圾而已──不必多问。”
“是。”东方清领命,顿了一顿,又道,“公子,那边又来催了,白帅的事。。。。”
“关节尚未打通。”慕容隽叹了口气,“她还是不肯替我引见。”
“该死!公子,要不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算了,在想其他的办法就是。白墨宸这个人太难讨好了,别的路子我们都没走通。除了她,还真想不到别的更好的人选。我们继续下功夫便是。”慕容隽挥了挥手,忽的转了语气,“你去告诉‘那边’别只顾着催我们办事──等什么时候钱送到了,我自然会帮他们办的稳稳当当。”
“禀公子,”东方清压低了声音,“那边让步了,说可以如我们所愿,将黄金增加到两百石。并在三天后运抵叶城,不过他们想要公子的一个承诺。”
“承诺?”慕容隽蹙眉,有些不快,“若不是我设法用军粮供应的问题把西海的大军拖住,他们早就亡国了!我说过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是,”东方清有些为难,“可对方说,今年的筹款项一下子翻了一倍,而战事也非常吃紧,所以他们觉得分外艰难。如果公子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承诺,说出什么时候能让白墨宸的大军从西海上彻底撤回,回去就很难和元老院交代。”
“我不是正在想法么?”慕容隽一怔,叹了口气,“先拖着大军,等年底白帅归来,我自由分寸。你先让南宫、西门他们去筹备一下接收那两百石的黄金,府里急着用──这段日子是海皇祭,缇骑定然防备得紧。千万小心。”
第十六章 八井坊
秘访结束后,软轿在雨里无声地疾行,离开了镇国公府。
秋蝉在轿外随行,嘀咕了一句:〃呀,那个枫夫人,怎么像个鬼魂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它就觉得害怕。。。一张寡妇脸。”
殷夜来在轿子里咳嗽了一声:“不许胡说,快些走吧!”
轿夫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起来。
离开镇国公府后,沿着墙根儿一路走,转出两个街区后,便来到了一条喧闹的小巷。这里是中州人聚居的贫民区,远离城市的中心,却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叫卖炸糕的,有串朱果的,巷子两边是各种各样的杂物摊,满满排了一条街,油烟味,蒸煮味,汗味和吆喝声充斥了每一寸空气。
─那是粗野而健康的,只属于贫民窟的气息。
“停一下!”殷夜来忽地低声道,“这里是。。。。。。”
“哎呀!这里是八井坊?”秋蝉捏着鼻子闷声骂了那两个轿夫一句,“该死,为了抄近路,居然挑了一个这么肮脏的地方…不知道楼里是从哪儿新雇来的笨蛋。。。。。。”
然而,殷夜来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将轿帘卷起一角,怔怔地看着街角的某个地方,眼神忽地变得非常奇怪。
“素面一个铜子一碗!打卤面龙须面阳春面都有!各位客官,里面请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吆喝…─那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白发苍苍,面容枯槁,一边拿着爪篱在滚热的水里捞面,一边对着临街的窗口大声吆喝。她喊得很用力,生怕外面走过的人听不见。或许是因为长年累月这么吆喝,她的嗓子已经非常嘶哑,听不出半点儿女人的味道。
那个小店上挂着一个蒙尘的牌匾,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魁元馆”三个字,笔力洒脱。这家小面馆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因为量多廉价,味道也鲜美,在叶城中州人聚居的贫民区里颇为有名─那块牌匾,听说还是当初空桑元帅白墨宸亲手题写的。
传说十年前,还只是副将的白帅远征归来,为了抄近路策马经过八井坊,饥肠辘辘之下闻到了深巷里飘出的熟悉香味,不由为之驻足。不知道是饿极了还是面的味道真的不错,白帅一连吃了三碗阳春面,大为赞叹,还为这家小铺子亲手题写了“魁元馆”三个字,意为此店虽小,却做的一手堪称魁元水准的好面。
按理说,被白帅赞扬过,这个小面馆必会声名大盛,高朋满座。然而奇怪的是,这家店却没有从这个中州人的贫民区里迁出,在外面另寻铺面,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陋巷里经营着这个只有一间店面的小铺。八井坊的脏乱嘈杂也限制了客源,光顾这里的依旧还是一些挑夫,少有衣冠楚楚的座上客,生意遍也做不大。
卖面条的老妇人称安大娘,是一个盲人,一双眼睛深深陷了下去,身体瘦弱,然而做面的动作却极其熟练:取料,切菜,下锅,捞面一起呵成。
她的身侧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男一女,忙碌而熟练地往灶里添柴打扇,满面黑灰如两只小花猫。每次瞎眼老妇捞完一碗面,小女孩儿就连忙送到客人面前,然后一边吹着烫疼了的手一边跳着脚跑回母亲身边,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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