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第88章


“跟你大舅他们去上坟。”
暖气让我直冒冷汗:“你能不去吗?”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换鞋:“难道还要我在家陪你?你三岁?”说完带上了门。
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瞬间小了下去,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魔怔了一般。
热水流到浴缸里,蒸得整个浴室里雾气缭绕,似真如幻。我拉开放小物件的玻璃柜,找到了我爸的剃须刀,和收在旁边小盒子里的替换刀片,手机被我随手放在洗手台边。
我拈了一枚刀片。
刚下刀时,我的确使了力,划得足够深,虽然我还是不确定割断血管到底要切多深。但当艳红的血争先恐后冒出来,手指却开始软绵绵地握不住,刀片把指尖都舔破了,跟着冒出血珠。第二下明显轻了,第三下更轻,只是刀口拖得长,血从皮下疯沁出来。
浴缸里的水渐渐涨多,惶恐的情绪山呼海啸地涌上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抓到了台上的手机,腕上的血流到掌心,蹭得手机滑腻腻的,几乎脱手飞出。脑子里一片真空,谁的电话号码都想不起来,只能下意识地猛按紧急拨号。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设过紧急联系人。
手机响了一声,孟潜声的名字显示在拨号屏幕上。
我被铁锈的血腥味刺激得肠胃痉挛,跪倒在浴缸边上,手机摔在地上。这时我感觉到疼痛了,把左手伸进热水里,细密针扎似的刺痛传来,转眼就被热水的温度淹没了。
这时大门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我惊惶更甚,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突然通了,孟潜声的声音隐约传来,没有开免提,小得像蚊子叫。
“哎呀,真烦,我东西拿掉了。你在上厕所?”
喉咙像被人攫住了,我说不出话。我妈的脚步声近而向远,忽又靠近:“你在洗澡?门都不关,想冷死?”
她没听见回音,不满道:“何遇君,我在跟你说话,你聋啦!”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觉得好像开始缺氧了。她的一只脚出现在门口,锈得转不动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糟糕,这下要吓坏她了。
作者有话说:
情节需要,请勿模仿,及时就医,谨遵医嘱。
甲虫格里高尔:《变形记》主人公。变成甲虫后遭到家人厌恶,被关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段剧情是他偷偷跑到客厅,家人受到惊吓,他父亲用苹果砸他,将他驱逐回卧室。
第56章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那盆绿萝,试图数清它有多少片叶子。但最多数到三十一,我就开始分不清哪些是数过的了。
今天是我住院的日子。
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路上大概晕了一段时间,记忆不连贯,在病床上一醒过来,就看见玻璃窗外我爸妈在走廊里和孟潜声吵架。
准确点说,是我爸妈单方面骂孟潜声,我都没怎么看见他开口。
没一会儿,就有路过的护士喝止,外面安静下来,我妈进来一见我,眼泪就滚出来,坐到床头,轻轻地摸着我的额头:“你是要我的命啊!”
我爸面色阴沉如铁,走到我跟前,却没发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说对不起。
我妈抽噎不止,温热的泪水打在我手臂上,她伸手去抹,有一点飞到我脸上。
孟潜声一直望着我,但只站在病房的大门口,并不进来。我也望着他,见他微微拧着眉头,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身体情况稳定后,我爸听从大夫建议,把我送到了五医院的住院部。我妈死活不肯,说五医院那种精神病院里面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疯子,被我爸发火吼了一通,才不提了,一路上抓着我的手哭,说:“我是真的命苦,遇到你爸……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但你也不该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想过我们吗?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你……”
起初我真是满心愧疚,恨不能时时道歉,但因她终日喋喋不休,这愧疚也日渐稀薄,最后变作一层灰尘,被风一吹,杳无影踪了。我轻轻拍她的手,她以为我在安慰,于是揩掉眼泪,心满意足地给我端茶送水。
其实我只是想让她不要再说了,听得心烦。
办住院手续时,孟潜声也来了,不知道他们商量好了什么,我妈没再让他滚,也没有破口大骂,只是拿他当空气;我爸也不拿正眼看他,避得远远的。
这里的病房和普通病房没有区别,而且更清静。护士给我安排床位时,大夫拿着纸笔来询问病史,我听见他问了一连串,什么急起缓起,起病症状,既往就诊经历等等,问得我爸妈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一旁的孟潜声接过话头,医生便和他谈了起来,我爸妈的脸色俱转阴沉,闭口不言。
手续办完已经接近中午,我送他们到走廊尽头,孟潜声站在那里打电话,在我妈密密匝匝的话网里,我听见他似乎在改签机票。
“行了。”我爸打断她,久久地看着我,“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就你这一个,不会不要你的。好好配合医生,你妈有空就来看你,这里伙食不好,想吃什么跟她说。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
他也点头,瞥见不远处的孟潜声时眉头紧皱,大步流星走向电梯。见我妈还在唠叨,他不耐烦道:“快点,你走不走?”
我妈一直将我往里推:“你快进去吧,还要做检查。”
我轻轻拨开她的手,说:“我跟他说两句话。”
她不假辞色:“你不准再给我搞事情!”说完又警惕地看了眼孟潜声,这才跨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我又等了一会儿,孟潜声挂上电话,朝我走过来,温和地笑了笑。我两只手都忘了怎么摆,干巴巴地问:“你改签机票?”
“嗯,晚上回去。”
“是我耽误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笑说:“没有。”
“那天给你打电话,我脑子不太清醒,麻烦你了。”我觉得难为情,“我爸妈他们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安静地听我磕磕巴巴地讲完,微微笑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很见外。”
我点点头,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一时默在原地。他也不开口,楼层里静悄悄的,只隐约传来女人的歌声。
“你好好养病。”他说。
“我知道。”
“不要随便停药。”
“嗯。”
没再听他说话,我抬起目光,他点了点头:“那我也走了。”
“好。你路上慢点。”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到四楼时,我终于憋不住了,低声问:“你会跟方雯倩结婚吗?”
他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说,:“抱歉,当我没问。”
电梯门恰好打开,我笑了笑:“拜拜。”
他也回以一笑,走了进去。
精神病院就像外面世界的镜像。有自称半仙的躁狂病人,挨个病房给人看相的;有精神分裂的中年女人,总以为自己丈夫出轨,每天都在抓小三;一个白天用头撞墙的小姑娘,半夜大声唱歌,护工们不得不用带子将她绑在床上;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妄想症女病人,她入院第二天,一个躁郁症和另一个精神分裂为争做她的男朋友大打出手,病人们围成一圈大声叫好。
我邻床住的是个央大的哲学博士,在我因为换用拉莫三嗪后头晕目眩的白天,他总是自告奋勇捧着书给我读尼采、萨特、黑格尔、福柯和一系列哲学家著作,闹得我晚上做噩梦,还要每天监督我和其他病房的病人吃药,让大家配合治疗,有病人发作起来打了他,他愤怒地往外走,声称“我跟这群神经病待不下去了”。
隔壁病房还住了个刚上高中的小男生,他母亲来探望时,他一边吧嗒吧嗒啃水果,一边指着走廊上的我和我邻床说:“妈你看,那俩一个是央大的博士,一个是政大的硕士。我早就跟你说过,书读多了脑子要出问题。”
他母亲盯着我们,陷入忧郁的深思。
可能因为医院用药的关系,我夜里很少做梦,偶尔做梦也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医院里的事。只有一次梦到孟潜声,醒来后是早上五点,我一直看着太阳升起来。
我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两个月,出院已经是春天了。
医院里不能用手机,我回到家才发现有很多电话和短信,给关庭打过去,她问我怎么突然人间蒸发了,我索性把实情全都告诉她。
她听完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又安慰了我大半天,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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