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剑阁系列01七夜雪》第60章


霍展白仿佛中了邪,脸色转瞬苍白到可怕。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却亮得如同妖鬼:“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什么?!薛、薛谷主……紫夜她……她怎么了?!” 
最后的一句话已然是嘶喊,他面色苍白地冲过来,仿佛想一把扼住老人的咽喉。南宫老阁主一惊,闪电般点足后掠,同时将茶盏往前一掷,划出一道曲线,正中撞到了对方的曲池穴。 
那样的刺痛,终于让势如疯狂的人略略清醒了一下。
“她……她……”霍展白僵在那里,喃喃开口,却没有勇气问出那句话。 
“是的,薛谷主在一个月前去世。”看到这种情状,南宫老阁主多少心里明白了一些,发出一声叹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敢孤身行刺教王!小霍,你不知道吗?大约就在你们赶到昆仑的前一两天,她动手刺杀了教王。” 
“了不起啊,这个女人,拼上了一条命,居然真的让她成功了。” 
“……”霍展白踉跄倒退,颓然坐倒,全身冰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他们杀上大光明宫时没有看到教王——他还以为是瞳的叛乱让教王重伤不能出战的原故,原来,却是她刺杀了教王!就在他赶到昆仑的前一天,她抢先动了手! 
她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不多等一天呢? 
他一直知道她是强悍而决断的,但却还不曾想过,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竟然就这样孤身一人,以命换命地去挑战那个天地间最强的魔头! 
那是多年来倾尽全武林的力量也未曾做到的事! 
他无力地低下了头,用冰冷的手支撑着火热的额头,感觉到胸口几乎窒息的痛楚。 
那么,在刺杀之后,她又去了哪里?第二日他们没在大光明宫里看到她的踪迹,她又是怎样离开大光明宫的? 
忽然间,霍展白记起了那一日在乌里雅苏台雪原上和妙风的狭路相逢——妙风怀里那个看不到脸的人,将一只苍白的手探出了狐裘,仿佛想在空气中努力地抓住什么。 
他的脸色忽然苍白—— 
原来……那就是她?那就是她吗?! 
他们当时只隔一线,却就这样咫尺天涯地擦身而过,永不相逢! 
永不相逢! 
那一瞬间,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和悲哀将他彻底湮没。霍展白将头埋在双手里,双肩激烈地发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终于无法掩饰,在刹那间爆发出了低哑的痛哭。 
南宫老阁主站在一旁,惊愕地看着。 
这,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失态。 
“咦……”屏风后的病人被惊醒了,懵懂地出来,看着那个埋首痛哭的男子,眼里充满了惊奇。她屏息静气地看了他片刻,仿佛看着一个哭泣的孩子,忽然间温柔地笑了起来,一反平时的暴躁,走上去伸出手,将那个哭泣的人揽入了怀里。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喃喃着:“乖啦……沫儿不哭,沫儿不哭。娘在这里,谁都不敢欺负你……不要哭了……” 
她拿着手绢,轻柔地擦拭他眼角滑落的泪痕,温柔而妥帖,就像一个母亲溺爱着自己的孩子。 
那种悲恸只爆发了一瞬,便已然成为永久的沉默。霍展白怔怔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亲近的女子,眼里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意。 
“秋水。”他喃喃叹息。她温柔地对着他笑。 
原来,真的是命中注定—— 
他和她,谁都不能放过谁。 
就这样生生纠缠一世。 
三个月后,鼎剑阁正式派出六剑作为使者,前来迎接霍展白前往秣陵鼎剑阁。 
在六剑于山庄门口齐齐翻身下马时,长久紧闭的门忽然打开,所有下人都惊讶地看到霍七公子正站在门后——他穿着一件如雪的白衣,紧握着手里纯黑色的墨魂剑,脸上尚有连日纵酒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冷锐。 
“走吧。”没有半句客套,他淡然转身,仿佛已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 
“沫儿!沫儿!”前堂的秋夫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飞奔了过来,“你要去哪里?”她的眼神惊惶如小鹿,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别出去!那些人要害你,你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卫风行和夏浅羽对视了一眼,略略尴尬。
霍展白的眼里满含着悲伤的温柔,低下头去轻轻地拍着她:“别怕,不会有事。”然后,他温和却坚决地拉开了她的手,抬起眼示意,旋即便有两位一直照顾秋水音的老嬷嬷上前来,将她扶开。 
他在六剑的簇拥下疾步走出山庄,翻身上马,直奔秣陵鼎剑阁而去。 
“展白!”在一行人策马离去时,秋水音推开了两位老嬷嬷踉跄地冲到了门口,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展白,别走!” 
霍展白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颤,却终究没有回头。 
“青染对我说,她的癫狂症只是一时受刺激,如今应该早已痊愈。”卫风行显然已经对一切了然,和他并肩疾驰,低声道,“她一直装作痴呆,大约只是想留住你——你不要怪她。” 
“我知道。”他只是点头,“我没有怪她。” 
卫风行沉吟许久,终于还是直接发问:“你会娶她吧?” 
霍展白沉默,许久许久,开口:“我会一辈子照顾她。” 
卫风行眼神一动,心知这个坚决的承诺同时也表示了坚决的拒绝,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又是默然并骑良久,卫风行低眉:“七弟,你要振作。”
“是。”霍展白忽然笑了起来,点头,“你就放心去当你的好好先生吧!” 
在远征昆仑回来后的第四个月早上,霍展白在六剑的陪伴下来到秣陵,在天下武林面前从老阁主南宫言其手里接过了黄金九鼎,携着墨魂剑坐上了阁中的宝座。按惯例,朝廷也派出了特使前来道贺,带来了皇上特赐的尚方宝剑与免死金牌——鼎剑阁从公子舒夜创立开始,就一直鼎剑兼顾,平衡着朝野间的力量,连当朝天子都不敢小觑。 
全场欢声雷动,大弟子登上至尊宝座,天山派上下更是觉得面上有光——昔年的师傅、师娘、师兄妹们依次上前恭贺,然而那个新任的武林盟主却只是淡淡地笑,殊无半分喜悦,只是在卫风行上来敬酒时,微微地点了点头。
——卫五,是的,我答应过要当好这个阁主。 
虽然,我更想做一个想你那样、伴着娇妻幼子终老的普通人。 
南宫老阁主前去药师谷就医的时候,新任盟主尽管事务繁忙,到底还是陪了去。 
白石阵依然还在风雪里缓缓变幻,然而来谷口迎接他们的人里,却不见了那一袭紫衣。在廖青染带着侍女们打开白石阵的时候,看到她们鬓边的白花,霍展白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 
廖青染看着他,眼里满含叹息,却终于无言,只是引着南宫老阁主往夏之馆去了。 
“霍公子,请去冬之园安歇。”耳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语声,侧过头看,却是霜红。 
不过几个月不见,那个伶俐大方的丫头忽然间就沉默了许多,眼睛一直是微微红肿着的,仿佛这些天来哭了太多场。 
他咬紧牙点了点头,也不等她领路,就径自走了开去。 
那一条路,他八年来曾经走过无数遍。于今重走一遍,每一步都是万剑穿心。 
到了庭前阶下,他的勇气终于消耗殆尽,就这样怔怔凝望着那棵已然凋零的白梅——那只雪白的鸟儿正停在树上,静静地凝视着他,眼里充满了悲伤。 
“等回来再一起喝酒!”当初离开时,他对她挥手,大笑。“一定赢你!” 
然而,如今却已然是参商永隔了。 
这样强悍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红颜薄命的主儿啊! 
“霍公子……”霜红忽地递来一物,却是一方手巾,“你的东西。” 
霍展白低眼,督见了手巾上的斑斑墨迹,忽然间心底便被狠狠扎了一下——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是他在扬州托雪鹞传给她的书信。然而,她却是永远无法来赶赴这个约会了。 
霜红轻轻开口:“谷主离开药师谷的时候特意和我说:如果有一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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