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 (完结+番外)作者:非天夜翔》第119章


李效点了点头,道:“当时贴摩儿家族是匈奴所有部落的统领。”
许凌云颔首道:“俄柯奇斡与阿律司,都是贴摩儿的属臣,沫沫贴摩儿公主密令发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向双方陈述,令他们罢战联合。”
李效沉默了。
许凌云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许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沫沫贴摩儿自己的一些想法,但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十分厉害。她孤身进西匈奴阵营中和谈,在一个月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于是匈奴两线联合,腹背合击,将原本西匈奴的盟友——方青余率领的五万征东兵困在长冬林内。”
李效难以置信地摇头。
许凌云笑了笑:“沫沫贴摩儿下令,对方青余,必须抓活的,也幸得如此,方青余带兵辗转整个黑河中游,几番交战,且战且退,并派出探马前去玉璧关告知消息,镇关的是张慕,户部一力议和,压着前线所需物资与粮饷,三个月未发。”
“当时玉璧关的储备完全不足以支持长途行军。方青余的本队则在先前交战时一路深入,被诱成了孤军,张慕得信火速回报,要求朝廷马上增援。孙岩才知军情瞬变,忙着手调动粮草,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就在此刻,房门又被狂风吹开,狠狠掼出一声巨响。
许凌云忽道:“扶峰先生还未起来?”
李效道:“不知不觉已是午时了,你去看看,别窗门被吹开泼了雨。”
许凌云起身朝西厢去,李效独自翻开书。
“长乐三年七月,东疆参知方青余于长冬林与匈奴联军交战,战至兵士三十余,宁死不降,乱箭中英勇牺牲。”
朱笔批注:一死了却平生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又一声炸雷于天顶破开,李效抬起头。
许凌云湿淋淋地站在廊前,颤声道:
“陛下,扶峰先生去了。”
68、 生辰纸
一场雷鸣暴雨过去,满院落花。
许凌云与李效在榻前磕了三个头,御林军将早就备好的柳木棺板抬到院中,巩繁壬领江州府上下官员入府,执弟子礼九拜。
扶峰入棺。
灵棚扯开,长街十里,扶峰无子嗣,然而披麻戴孝的男人却挤满了灵棚。江州四县学堂内,教书匠竟有七成恸哭流涕,长跪不起。
巩繁壬停了政务,亲自前来处理扶峰的丧事,许凌云站在弟子队的最末,安静不发一语。
御林军将院墙拆了,灵棚搭到街上,吊唁的人来来去去,外头哭的,喊的,喧闹不绝。
李效走进西厢,站在扶峰生前所住的房内,光线阴暗,环境潮湿。
扶峰的遗物被整理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放在案前,李效双膝跪下,解开包袱的角,看了一眼。
里头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物,刀削的木人木马,最底下,垫着一个婴孩的小肚兜。
李效不禁蹙眉,肚兜下还有两张褪色的,放了二十四年的生辰纸:
隆庆三十八年,腊月初九,辰时三刻,李效。
隆庆三十八年,腊月初九,辰时二刻,许凌云。
这是李效与许凌云的两张生辰纸,一旁还各按了道指印。
怎么会在扶峰这里?李效折起生辰纸,揣进怀中,系上包袱,望向一旁案上的其余物事。
一个锦盒,一把带鞘的长剑。
李效对着昏暗日光端详锦盒上的封条,年代久远,三个字笔迹模糊,依稀可辨那触目惊心的朱红印章,篆书“方青余”三字。
李效深深吸了口气,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羊脂玉瓶,封口的布塞已黄朽,拔出后倒出两枚暗红色的药丸。
李效几乎听得见胸膛内怦怦的心跳,注视掌中的两枚药丸,片刻后把药丸逐一放回瓶内,又取来一旁的带鞘长剑。
拔剑。
金铁交撞之声长远悠扬犹若龙吟,止声之际,神兵出鞘。
剑锋胜雪,历两百年依然,如一泓冷冽秋水,荡漾着银白色的弧光,剑身映出李效深邃而迷茫的双目。
李效两指顺着剑脊平抹而过,摸到两枚微微凹陷的太古金文,就着日光翻转时,一抹反光划过房梁,落在院外许凌云眉间。
剑脊铭刻二字——“云舒”。
“云舒剑。”许凌云说。
李效收剑归鞘,诤然一声,惊心动魄。
“云舒剑为何在这里。”李效道:“扶峰先生与两百年前的方青余有何关联?孤记得,扶峰先生是东夷人,并非方青余的后代。”
“况且方家一脉自叛乱伏诛后,便已被灭了满门,自当也不会留有后代。”
许凌云道:“臣不知,或许这把剑自方青余死后,流落世间,恰巧被扶峰先生寻得而已。”
李效沉默点头,转身瞥向案上,二人视线交汇,俱落在那个盒上。
“醉生梦死。”李效道。
许凌云淡淡道:“醉生梦死。”
李效说:“醉生梦死为何会在此处?”
许凌云看着李效双眼,过了很久很久,最终摇了摇头,开口道:“陛下,守头七了。”
一夜君臣无话,临近破晓时,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翌日清晨,江州全境缟素,东西两道长街歇业,所有店铺门前挂起灵纱,十万百姓送行,许凌云与李效扶灵,浩浩荡荡随棺而出。
江州四城官员千余,御林军八百,而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民百姓,进眉山墓地,入陵。
李效至今仍未披露自己身份,巩繁壬也未曾言明,这名陌生男子出现在送葬队中,侧脸上的红痕惹眼而突兀,颀长身材更鹤立鸡群。
扶峰入了陵,自眉山山腰至山脚,百姓成山成海,在晚春飞扬细雨间如一片白茫茫的海。
巩繁壬诵完祭文,在扶峰坟头付诸一炬,黑色的纸灰于风里卷过,漫山遍野的百姓下跪,齐齐三拜。
许凌云沉默得近乎恐怖,一别诸官员后径自在雨里回了家。
巩繁壬道:“凌云。”
许凌云点了点头。
巩繁壬蔼声道:“陛下一直想让你归京复职,你卸任回来,为的不就是照顾扶峰先生么,如今先生已逝,你的担子也放下了。”
许凌云勉强点头:“我再想想罢。”说毕一躬身,与李效等人告别,回入江州。
李效叹了口气,从山上下来,下山时百姓庸庸碌碌,彼此拥挤。
李效无意间惊鸿一瞥,见一老妇人远远地看着他,然而彼此目光一触,又惊惧万分地别过头去。
李效仍记得那老妪,正是住在许家外巷子里的乔婆婆。
当夜巩繁壬设宴,招待江州文武官员,李效只草草吃了些便罢箸,回房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全是破碎的梦,层层朝自己涌来。
梦里,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再恒久的梦境中,那不属于自己的金戈铁马,战火纷飞被烽烟侵蚀出一个乌黑的破口,仿佛一张画卷在自己的面前燃烧殆尽。
转身时四面兵戈,茫茫旷野,焦黑的尸体堆积如山。
“里头那位,就是许家的大公子么?”一女声轻轻道。
李效马上醒过来,满背冷汗,睁开双眼。
守门的小厮低声道:“嘘,别瞎说,刺史大人交代过,说是京里来的贵客,什么事?”
女声道:“头七的饼,爷爷让我拿过来。”
一名御林军的声音道:“饼留下,你回去。”
“等等。”李效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让他进来。”
江州女孩儿眉目含情,皮肤粉嫩,水灵灵的正是初长开的年纪,提着一个篮,放在桌上,笑道:“怎么了?”
李效的眉毛紧拧,示意侍卫把门关上,许久后开了口:“为什么说我是许家的大公子。”
姑娘笑道:“你是许凌云罢?爷爷说你和当年的许大人眉毛有点像,今儿送葬的时候远远地看了你一眼。你从京师回来了?卸任了?”
李效喃喃道:“是啊……”
那姑娘又笑了笑:“别太难过,扶峰大人已经是白喜了。”
李效神情恍惚,那姑娘只以为扶峰死后这俊朗男子悲痛,安慰了几句便出房去了;李效独自一人坐着,越想越是心惊。
许凌云笑时微微弯起来的眉毛,扶峰的两封生辰帖子,过往未曾铭记,却依稀朦胧的碎片刹那间拼了起来,隐隐浮上一个李效连想也不敢想的念头。
“陛下?”唐思在门外问。
李效喘息声太大,唐思道:“陛下着凉了?”
“没有。”李效的声音不太稳,而后道:“都退下。”
李效匆匆换上便服出门一步,御林军马上跟了上来。
李效深吸一口气,说:“不用人跟着,孤自去走走。”
老司监道:“陛下,太后吩咐过,陛下来江州,一定得有人跟着。”
李效道:“那喜公公跟着罢,不须知会巩繁壬,孤有点私事,去去就来。”
时值黄昏,连着近一个月的雨季终于过去,江州的天空如水洗过的清澈,一抹血红的夕阳从寒江之西投来。
李效回到许家大院外,巷子两侧人家已升起炊烟,竹椅收了。
李效叩响巷中乔家的门,乔家本有一男丁,后得了痨病而死,三年前媳妇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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