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第20章


方才施用噬魂术的失败,已然让他在短时间内无法自由地使用灵力。 
他坐在黑暗的密室内,无数垂下的帘幕迎着窗外吹进来的疾风飘飘转转,宛如那些白色的幽灵们已然冲破了屏障扑了过来——然而,那个人还是站在唯一破开的窗口前,不顾一切地为他挡着那些汹涌的潮流。 
那样的剑法,让流光止不住地惊诧:这不是出自拜月教,也不像是苗疆民间流传的——扶南在这几年里,居然有了如此的长进,领会了这样精妙的剑法! 
窗外还是黑沉沉的夜幕,但那些恶灵焕发着微弱的白光,聚集在一起就如白昼。 
扶南的身子已然湮没在那一片白光里,只依稀看得到一个剪影,那样的固执而坚持。但流光从越来越缓的剑光中,已然预感到扶南的力量即将衰竭——长夜尚未过去,恶灵继续汹涌而至,以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阻挡整个圣湖的邪异气息? 
白光越来越盛,终于将扶南的整个身体都吞没!“叮”的一声,却邪剑从白光内飞了出来,跌落在密室另一头的地上,震了一震,最终未能重新跃起。 
恶灵的嘶叫如同风一般激烈。 
流光低下了头,一滴泪水溅落到檀香的灰烬里。 
扶南,你生平以来唯一的一次不退半步,却换来了这般结局……眼里蓦然掠过决断的光,流光将右手的中指送入口中,咬破,用血在密室的地上一笔一划地画起一个繁复的符咒—— 
那是分血大法,教中的另一禁忌,可以用来召唤魇魔。 
他分出了自己的血,以生命的一部分来和那个隐藏于月之暗面的邪魔交换契约。他唤醒魇魔,献上了自己的生命和灵力,而复苏的魇魔必然会借给他力量,去实现他的愿望。 
当初,天籁教主为了制住昀息祭司,便是动用了这个术法。 
那样强大的师傅也被困住了,坠入不见天日的红莲幽狱。只要她的血流动一天,那个被困在水底的人就永远无法解脱。然而,作为代价,那个红衣女童的心也变得越来越阴暗恶毒,渴求着杀戮和血腥,逐渐被魇魔的力量侵蚀,却无力控制自己的行为。 
大约天籁心底也是知道这一点的罢,所以她才会这样疯狂地冲下山去寻找自己的哥哥,其实,那个孩子的内心里,并不仅仅是想质问最爱的人当年为何遗弃自己,而是……单纯地,想寻求一个终结罢? 
她是不会回来了。 
而这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么? 
各种念头如电光般地闪过脑海,但流光的手却是毫不停歇地画下一个血红的符咒。无论如何,就算不择手段不顾后果,他此刻都不能让扶南死去! 
“不!流光,住手!”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扶南挣扎着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流光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扶南一眼,却看不到朋友的脸——无数的恶灵已然把他吞噬了。流光手指继续缓缓移动,划出了最后一笔血印,将那个符咒封闭。 
“不!流光,住手!住手!”扶南厉声叱喝,不顾一切地阻拦。 
不知哪来的力量,墙角里的却邪剑一跃而起,斩向流光的手指!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流光翻过手掌,印在了那个完成的符咒中心,轻轻地低下头,吐出两个字:“魇来”。 
话音未落,地上那个血红的符咒忽然化成烈火,熊熊燃起! 
却邪剑已然刺到,却在火旁顿住,挣扎良久,终于还是铮然落地。 
“魇来!”流光霍然抬头,低叱,手指一抬,指向窗口的那群恶灵——那是地狱里的红莲烈焰。无数的火光从他指尖和地上的结界里飞出,呼啸着刺入那团白烟。 
恶灵发出炙烤中的剧痛呼喊,猛然涣散,先是没有章法地胡乱翻飞,最后终于寻到了那扇窗,沿着来路退缩回去。那些烈火追在后面燃烧,一路将无数恶灵烧得魂飞魄散。 
暗夜里,就如一朵巨大的白色莲花乍然收拢,缩回了湖心水下。 
天地间忽然就安静了,只有密雨急急打下。 
“流光!”密室里,扶南失声惊呼,望着对方已然变成赤红色的眼睛。 
那只操纵着红莲烈焰的手颓然落下,勉力想支撑,却还是无力地倒下。外面的火光熄灭了,流光跌倒在密室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白衣上沾满了血和灰。 
“杀我,扶南……快些。”他断断续续地对那个朋友说话,眼睛却已然红得要滴出血来,“因为我的召唤,魇魔已经彻底醒来了……我也会慢慢变得完全不像一个人。你快过来杀——” 
那句话是到中途断掉的。因为那一刻,他看到了扶南的脸!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啊……无数的恶灵噬咬下,扶南肌肤已然没有一处完好。特别是那张曾经清秀的脸上各更是伤口密布,血流覆眼,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流光中止了话语,脸上浮现出苦痛的表情,望着那个替自己挡了这万鬼噬身之罪的朋友,忽然喃喃:“没事,我还你一张脸。” 
重新抬起了手,按住自己的脸,低声:“魇——” 
“不!”不等他将第二个字吐出,扶南厉声叫了起来,地上的却邪剑蓦地重新跃起——然而,却不是刺向流光,而是瞬地折回,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停!”顾不得重新召唤魇魔,流光中止了咒术,闪电般地腾出手定住了那把剑。 
却邪剑已然到了扶南咽喉前三寸,定定地停在那里。 
“我不恨你。我也不是为你至此——我只是为自己。”扶南望着他,低声,眼里却有罕见的绝决,“我也不会替你了断。”一边说着,他握着剑缓缓站起身来:“你若有愧,应和我一起设法,将魇魔再度封印。” 
流光望着这个忽然变得决断起来的师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扶南么?这是以前那个吞吞吐吐,遇事优柔寡断的扶南?越过了方才那个极限,只是刹那间,他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是否,人的内心都有两张脸,只要打破了外层的面具,便能转出新的一面? 
“流光,你知道么?”扶南忽然笑了起来,低下了头,“我刚才才发现,只要豁出去,好像很多事根本……根本是不难做到的啊!哈……为什么以前,我不敢去做呢?” 
幽暗的室内,两人静静对望了片刻,外面风雨如啸。 
“扶南!……流光!快、快来……救救……啊!” 
忽然间,一声嘶哑的厉呼划破了雨夜,将两个人同时惊得站了起来—— 
“缥碧!” 
十二、血婴 
缥碧偷偷从朱雀宫侧门出来,下到灵鹫山脚下的时候天还没有彻底黑。 
她没有回自己住的竹楼,反而直奔扶南的竹林精舍而去。 
雨已经开始细细密密地下了,缥碧穿过那一些曼珠沙华,小心地不让坟地的黄泥弄脏自己的裙角。那些半枯萎的花触着她的裙裾,她陡然间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一只只冰冷的小手在拉扯着自己的衣襟,不让她前行。 
不知为何,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半路上经过了岩生住的棚子,她照例往里看了看,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塘里的火还在烧着,水烟筒搁在一旁,烟丝洒落了一地,似乎岩生是匆忙外出的,一串凌乱的足迹从屋外直通向竹林深处。 
缥碧准备走开,忽然间察觉了什么,回身摸了一下窗台——手指被一滴血染红。 
她望着竹林精舍方向,眼神霍然雪亮。 
暮色四合,乌云笼罩,密雨仿佛在灵鹫山上织起了一张无形的网。而在这样黯淡的背景里,那片竹林里却是有灯火闪烁的,然而不知为何、那灯光,却闪着黯淡的红。 
缥碧想了想,沿着棚子外凌乱的脚印走出去。那脚印直通竹林精舍。黯淡的暮色里,她孤身一人走向那座她曾经去过千百次的房子,一路上开满了血红的曼珠沙华。唯有闪电不时穿云而下,在短短的刹那照亮天地。 
然而,在走近那片竹林的时候,缥碧停住了脚步,手缓慢地搭上了一枝青竹,啪的一声响,折断。 
“扶南?”她站在院子外,叫了一声——声音听起来不大,却是用了真气送出,穿透了雨帘直送进去。里面灯还亮着,想来扶南和阿澈都在吧。 
然而,半晌不见里头人回答。她心下更是忐忑,便又叫了一声。 
“呜呜……”忽然间,房内黑影一动,传出一声低低的哭,赫然是神澈的声音。 
“阿澈?你怎么了?”缥碧再也忍不住,脱口问着,踏上了竹舍门槛,一边推门往里看,“不舒服么?为什么哭?” 
“呜……”那个哭声是从角落里传出的,细微而委屈,带着某种崩溃般的无助,“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把他杀了!” 
“什么?你说什么!”缥碧心里猛然一跳,“你杀了谁?” 
难道是扶南……扶南被她……! 
她失了方寸,不顾一切地推门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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