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倾天》第6章


落在巍峨的秦宫大殿之前,王孙史的眼睛微微一瞥,就看清了每一个肃立在周围的凡人。他的目光随即望向了大殿的帏幕,帏幕后面,正站着一个持箫的少女,露出小半张脸偷偷地凝望着自己。
“请问公子贵姓高名?”见秦穆公有些发呆,丞相申岳一步迈上,迎上王孙史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姓……萧,萧史。”措不及防,他胡乱答道。面前这个峨冠博带的老头,四肢干枯,却顶着一个溜圆的肚子,活象一只饿得半死时掉进谷仓的老鼠,令他有一种隐约的厌恶。
“既然公子以箫为姓,必然是精通吹箫了?”申岳被萧史冰冷的眼光盯得颇为不快,口气不由硬了起来。
“略知一二。”
“那不知神人可否为寡人吹奏一曲?”秦穆公伸手把申岳拨到自己后面,恨不得把脸上的笑容抹下来堆在一起,献到神人面前。
“恭敬不如从命。”萧史又望了一眼帏幕后笑意盈盈的少女,走到檐下,取出腰间所插的冰箫——刚才忘了让冰龙带回去,此刻已有些融化了,不由有些心痛。
“装神弄鬼,这种人我见多了……”申岳气愤愤地嘟囔到一半,忽然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箫声响了——仿佛一阵清凉的风吹来,拂过凛冽的甘泉,拂过茂密的梧桐,卷起盖满大地的落叶。每个人都在这美妙的风中羽化登仙,飞旋,飘舞,飞向九天云雾,飞向百仞幽谷,六棱的冰花欢笑着拥挤着,飘落在脸上冰凉而甜蜜……
“这是我们公主常吹的曲子嘛,有什么稀奇。”保姆锦明夫人站在弄玉身后,不满地为自己的公主表达着忠心。然而没人在意她的反应,所有的人都在这抑扬宛转的箫声中忘却了自我,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弄玉公主,也像丢了魂似的定在那里。甚至没有人注意,那泛着隐约红光的冰箫,正逐渐化为水滴。
忽然,清冷澄澈的箫声中,传来羽翅扑簌的声音,阳光也一时阴暗下来。众人抬头一看,无数五彩的神鸟在天空盘旋,遮天蔽日,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彩而文,名曰凤凰。首纹曰德,翼纹曰义,背纹曰礼,膺纹曰仁,腹纹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申岳趁此机会,赶紧向秦穆公大掉书袋。
秦穆公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不住打量那个吹箫的黑衣青年,喜滋滋地小声道:“弄玉公主嫁给神人的预言,莫非就是应在他的身上?”
“他是否神人还未可知。”申岳不露声色,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主公何不把他留在宫中,假以时日,定能分辨得出。”
“也好。”秦穆公笑着点头,“寡人自从做了天下的霸主,唯一的心愿就是做神人的姻亲。”
“主公志向高远,岂是我们鄙薄之人所能企及?”申岳不失时机地拍了一把。
第四章 铜镜
“公主,该睡觉啦。”锦明夫人无奈地催促着。
“我吹一会儿就睡。”弄玉站在承露台上,固执地握着自己的洞箫。然而吹了几声,望着梧桐树满承着清晖的枝叶,不由有些痴了。旷世绝代的风采,清冷如雪的神情,就像深烙在她脑海里的箫音,再也无法抹去。笑了一会,又叹了几声,秦国的小公主就这样站在承露台上,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思绪。
察觉有人站在身后,弄玉猛地从遐思中惊醒,不耐烦地抢先说道:“好啦,马上就睡!”转过身,却呆住了,“是你?”
黑衣的萧史静静地站在那里,除了一张映着柔光的面孔,仿佛全身都隐入了黑暗。可不知为什么,弄玉却恍惚觉得他是一团火焰,烤得她耳根发烫。
“你怎么上来的?”弄玉仰着脸,竭力维持着公主的傲慢。
“你怎么会吹我写的曲子?”萧史的目光,审视地盯着弄玉。
这种怀疑的口吻让弄玉不太舒服,但还是老实说:“我梦见过你吹箫,就把这曲子记下来了。”她注视着他眉心淡金色的印记,盘曲的古怪花纹由于微微皱眉已扯得有些变形,不由放低了语调。
“你梦见我?”萧史的眼睛随即盯上了弄玉手中的洞箫,眉目间忧虑的神色更加深重了。在北维冰原时,萧史也屡屡地做过梦,可那些梦的内容此时已全然无法忆起,也不知是否真在某一个梦里与这个女孩魂魄相遇。
“是啊,我得到这枝箫的当晚梦见的。”倨傲的公主居然有些慌乱,“这也许是天意吧。”
天意?萧史冷笑了,他知道天帝们对自己这个叛逆之子并不放心,难道这一切乃是他们的圈套,正引诱着他慢慢陷入?
“父王说……你从明天开始教我吹箫。”弄玉见萧史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些羞怯地转过脸去,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快乐,“你可不能偷懒!”
萧史木然地看着她的笑脸,那样的不真实,如同月光下一个美丽的布偶。他举头向天,仿佛能看到上面垂下的操纵这个美丽布偶的丝线——倒是真想看看,他们给流淌着叛逆之血的自己,设计的是怎样的命运。
他等着。
“告辞了。”教完一曲《天池龙吟》,萧史整理衣服站起来。几个月来,他虽然每天都到枫林教她吹箫,却是连多说一句话也不肯。
“多坐一会好么?”弄玉低着头,细若蚊鸣地说。淡淡的惆怅浮上来,让她神思恍惚坐卧不安,偏偏又说不出口。这次第,却最是恼人。
“我最喜欢枫树了,可偏偏父亲听信神巫的预言,说我以后要跨凤成仙,只给我在凤台外种梧桐树……你喜欢这些枫树吗?可惜现在不是秋天。”不知道说什么来留住他,女孩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
萧史抬头望见正午的日头已移到枫林上方,虽然有密密层层的绿叶保持着林中的清凉,丝丝热浪还是从缝隙中穿进来,让人感觉到深重的暑气。保持着嘴角永恒不变的讽意,萧史冷淡地问:“知道枫叶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为什么?”
“很久以前有一个天神叫做蚩尤,他因为反抗天帝,被锁住手脚拘禁起来。后来他挣脱了,把沾满血迹的手铐脚镣抛弃在宋山上,就化成了血红的枫树。”
“最后他打败天帝了吗?”弄玉好奇地追问。
“没有,最后他被天帝杀死了,所有的人都说他罪有应得。”一丝怅惘从萧史挑衅的语气中飘离出来,父亲王子夜,其实正是重蹈蚩尤的覆辙。“你说,他是不是一个愚蠢的坏人?”
“我想,坏人的血不可能化成这么美丽的枫树。”女孩沉思着回答道,没有注意到萧史脸上意外的表情——他所等待的并不是这样友善的答案!可越是这样意外的友善,就越是显得虚伪,不是么?
伸手从地上采了一朵鲜红的花儿,摊在手心,弄玉认真地说:“我希望死后,我的血能变成红莓花。”
“为什么?”萧史有些迷惑地问。
“因为只有最纯洁的血,才能凝结出这样纯净鲜艳的红色吧。”
萧史看着她雪白的手掌上一滴血珠般鲜艳的花朵,娇小而艳丽,不由心中一紧,触动了一种隐隐的不安,强打着精神道:“我还有些事,必须走了。”
“不许走!”弄玉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抬起眼睛望着他。他的脸早不像梦中那般结满严霜,而是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柔和,可是那双眼睛,却依旧那么锋利,仿佛有着一种斩断万物的凌厉决心。“你箫声里的天池真美,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虽是询问,她的口气却不容推却。
萧史不露声色地盯着她,仿佛想看穿她娇柔神态下的真意,终于,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好吗?”弄玉得寸进尺地试探着,突如其来的快乐快要将女孩的心淹没了。
“以后吧。”萧史口气有些烦躁。
“就今晚,好不好?”刁蛮的女孩轻轻扯动他的袖子,没有注意他脸上细细渗出的汗珠。
为什么一定是今晚?浓重的阴影飘过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拒绝,一阵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觉蓦地攫住了他的全身。萧史心神一凛,猛地抽出衣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枫林。
“今晚我等你——”弄玉的声音,隐隐的,却回荡在脑海中。
萧史脚步加快,在毫无遮挡的日头下奔跑,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衫,脚步也越来越虚浮。暑气像绳索一样勒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等他终于跑进王宫贮冰的地窖,便一头伏在巨大的冰块上,不动了。
“火神的子孙,如今却经不得热气,可怜哪。”忽然有人造作地叹息。
萧史抬起头,才发现冰窖中还坐着一个女人,正用一把小刀细细地刻着冰花。她长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美丽面容,虽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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