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项圈》第2章


我遭了这第二次的变端,心中已很了然。那前面闯人分明已干了一件犯法的勾当,后面的人也一定是什么追踪的警探,我不幸夹在中间,才使那警探发生了误会。我旋转身来,见那追赶的人早已奔近我的面前。那人身材高大,穿一件玄色的长袍,上面并无马褂,头上戴一顶深黄条纹呢的鸭舌帽儿,虽然压得很低,但从电灯光下,还可以瞧见他的苍黑的横肉脸儿。一双粗圆的眼睛,张大得可怕。他这打扮分明是一个便衣侦探,我先前料想日经证合。他一定已误会了。
我等他走近,便先开口道:“朋友,一你弄错了。”
他的右手持着一支闪亮的镀镍手枪,枪管凝注着我。
他冷冷地答道:“谁弄错了?”
我道:“你不见那前面的人已转弯了吗?”
这横肉脸的大汉倒很镇静。他答道:“不错,让他去罢。”
我道:“这个人不能放掉。”
他道:“有了你,也是一样。”
我觉他的成见很深,急切间又找不得相当的说话,足以祛除他的误会,不觉有些儿着恼。
我但道:“你当真弄错了。这个人万万不能放过。快追上去。”
他道:“你不会买些糖果骗骗我吗?”
我不禁更加着恼道:“你缠到牛角尖去了!这个人才是罪徒。现在他安然脱身,那责任要你负的。”
他也提高喉咙答道:“捉贼捉赃,那才是我的责任。那东西不是在你身上吗?”
他说了这句,便踏前一步,把枪口抵住了我的胸口,突的伸手摸我左襟的衣袋。一刹那间,那条白巾包裹的项圈,已到了他的手中!于是他脸上露出一种狞笑,那种横眉挤眼的得意状态,见了真使人可恨,又觉可笑。
在这种情态之下,若依我的本性,只有不顾一切,冒险和他拚干一下。不过我的经验已多,自信还有些科学态度。我若和他反抗,不但和他同等错误,而且还不免赔失态之认。因为论这个人的职司,这样措施原为应当。他既不认识我,这误会不易解释,论情也是可原。因这一念,我的态度反而沉静下来。
我又向他说。“这里有一重曲折。你还没有明白。这逃走的人才是真正的罪徒。你若不信,我可以同你一块儿赶上去,也许还来得及。”
那人一壁把珠圈放在他的袋中,一壁懒洋洋地答道:“我却打算省些儿足力了。”
我见这个人无可理喻,又气又恨,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但那个裁赃的罪徒。现已脱身远扬。这件事已被这个人弄僵。
我又耐着性儿说道:“我是高家的客人,刚才从那里出来。”
他接口道:“不错,我知道的,就是你的同伴也是从高家里出来的。”
我道:“你真把我当做同党看待吗?好,现在我同你回到高家里去。”
那探伙道:“那不行。我们还是往警署里去。”
我不禁盛气道:“也好,我跟你走。但你须知道我是包朗!
这可恶的探伙忽剪住我道:“你叫包龙吗?哈哈,包龙图也不相干的。快走,快走!”
从青海路向东转弯,就是警察第四分署,从那出事地点走去,约有两分钟的路程。我在途中忖度。我今夜可算不幸。偏偏遇着这个蛮子。这个误会,一到署中当然立即可以解释,不过这项圈问题,那行窃的匪徒既已脱身,一时倒还不能解决。我和那人曾面对面瞧过一瞧,虽在一瞥之间,但那人的面貌,我已有几分把握。平日霍桑常和我讨论观察面相的方法;第一着眼,就须注意眼睛和鼻子,和那面部的线纹,有无特异之点。这一个印象已经留下,以后便不容易淡忘。我记得我瞧见那人的鼻子带些钩形,一双小眼,瞧人时形似棱角。这两个异点已尽做辨认的根据。我自信第二次如果见他,决不致逃避我的目光。不过这个人是谁?此刻又往那里去寻!据这探伙说,这人也是从高家里出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调查起来,不知有没有困难?
三 警署中
我们进了警署,不料又有一个小小的顿挫,那署长竟不在署中,一时没人负责。这误会分明还不容易剖白。
我因厉声向那探伙道:“你快去把署长找来,我没有功夫等候。今夜的事,你干得很好,你准备着得功罢!”
我这一种的语声和态度,竟使那个蛮不讲理的探伙露出些儿讶异的神色。因为寻常犯罪的人,踏进了警署,总不免有些儿惶恐畏惧的表示。我的声浪态度,却恰正成一个反比例。那委买不能不使他惊疑起来。他果真向一个值夜的周番接洽了几句,便派了一个人出去找寻署长。
我也老实不客气地走到周番室的电话箱前,先打电话到霍桑寓里,问问他曾否回寓。事又不巧,据他旧仆施桂说,他曾回寓过一次,但转了一转,又匆匆出去了。我打电话的时候,那探伙和那值夜的周番都在旁边。那周番似乎比较的灵敏些,因着我和施桂的谈话,似已猜想到我是谁。我见他向那探伙窃窃的私语了几句,那探伙的脸色似已逐渐的变易起来。
我仍绝不理会,正要打第二次电话,忽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那人穿一身深青呢的中山装,上唇有些短须,还戴着一副托力克眼镜。这人就是第四分署的署长,面貌却很熟识,分明曾在那里见过,不过一时却记不起他的姓名。那署长一走进来,那个探伙便恭恭敬敬地走前一步,要想报告的样子。署长却挥一挥手,一直走到我的面前。脱了呢帽。伸出手来和我交握,嘴里又发出一种很亲热的欢呼。
“包先生,久违了。难得你光临。”
我倒又害促起来。我再也想不起他的姓名,不知怎样称呼。
他却十二分机警,又自己通报道:“兄弟是张宝金。三年前我在杭州的时候,息游别墅那件案子,不是靠着先生们的助力,才得解决吗?”
他说着便拉着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去,又很殷勤地请我坐下。我才记得那时候他曾为着那别墅中的神秘的凶案,他曾亲目赶到上海;我和霍桑确曾帮过他的忙,不过我因着交接的人多,竟记不得他的姓名。
我一壁坐下,一壁道歉道。“唉,张先生,我真荒谬得很,阔别几年,一时竟记不起来。张先生。你几时调到上海来的?”
张宝全道:“才两个月。我还没有登门拜访过,抱歉得很。但包先生在这样的深夜光临,也出我的意外。莫非有什么使唤吗?”
他忙取出烟匣,敬了我一支纸烟。我一壁接烟,一壁把我的眼光向那站在门口外面的探伙瞥了一下。他的面容已大大的改变了,不但已不见了那副刚狠蛮横之色,却又目定口呆仿佛正伯有什么大祸临头。
我带着笑容说道:“张先生,言重了。今夜我是来做罪犯的,你怎么反把我当做上宾看待?”
张宝全怔了一怔,他的眼光也跟着我的视线,瞧到那办公室门口的探伙身上。那探伙垂直了两手。哭丧了脸,兀自在咬自己的嘴唇。
张宝全问道:“邱奎,你走进来。这是什么一回事?莫非你得罪了这位包先生?”
那叫做邱奎的探伙,勉强移动两足,一寸一步地跨进了办公室的门口。
他吞吐着道:“我奉命派在高家门外,暗暗地监护。约在半小时前,我瞧见这位先生从高家出来。他举步时非常匆促,又不见高姓的主人送出门来。我本来不认识他,便不能不有些怀疑。接着又有第二个人悄悄出走,态度上有同样可疑。这两个人一前一后,都向青海路进行,并且都是步行,并不乘车。因此越引动我的疑心,我就尾随在那第二人的后面。我走进了青海路后,瞧见那第二人忽走近这位先生的身边,把一种东西悄悄的递交过去。因这一着,我才料定这里面必有诡秘的勾当,同时我又误认这包先生是那人的同党。当时我奔到这位先生的面前,又从他身上取出了这个东西,但我实在想不到这先生是署长的朋友。这一着要请署长原谅才好。”他说着便把那项圈小包,双手送到署长的书桌上面。
张宝金呆了一呆,他将白巾打开,瞧一瞧项圈。又回头来瞧我。
他仰面问道:“包先生,他的话可实在?这件事究竟怎样?”
我答道:“他的话果真不虚。不过他的头脑太简单了。当时我曾竭力解释,叫他不要误会。他却坚执着不听,硬生生把那匪徒放掉。如果我说得不客气些,他真象是串同了那个匪徒,故意放走他的。”
于是我就把刚才经过的情形,向张宝全说了一遍。末后我又补充说:“这件事原很明了,这个匪徒当时混在高家的贵客里面,用了什么方法,窃得了这条项圈,便悄悄出来。他走了几步,发觉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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