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 作者:蔡骏[出书版]》第75章


而她的第二对养父母,父亲在邮政局工作,母亲则是在档案局,因此很容易做到这一点。”
突然,何清影在阴影中发出低沉的声音:“是,我在邮局工作是养父安排的,养母则为我隐藏了档案,这样我就能永远告别过去。”
“1994年,你经同事介绍与司明远谈恋爱,当时他是南明钢铁厂的工人,就是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第二年,你们顺利结婚了。那年春天,南明钢铁厂举办过一次职工联欢会,当时参加过的人们回忆,你作为司明远的新婚妻子也来了,在场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路中岳。”
“你要说什么?”
司望拦到叶萧面前,却被轻而易举地推开,警官盯着黑暗中的何清影说:“我询问过多位路家的亲戚,1983年的暑期,路中岳十三岁,曾经在安息路的房子里,也就是他叔叔家里暂住过两个月。那时你们也算是堂兄妹,年龄相仿,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不可能忘记他的吧?”
“是。”何清影停顿了许久,“我记得他。”
“你的丈夫司明远,至今还对路中岳存有印象,他说就在那次联欢会后,你变得终日愁容满面,但他并未多说什么,看来还是对妻子有所保留。我好几次问过你,关于路中岳这个人的情况,而你每次都说不认识他,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就算跟你的丈夫在同一所工厂,但你极少去南明路钢铁厂,结婚时也只请了很少的客人……显然,你在说谎。”
“妈妈,你不用回答。”
何清影却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对你们说谎了,我认识路中岳,我们从小就认识,十三岁那年的凶案发生后,我跟他再也没见过面,直到1995年。”
“我想知道你说谎的动机?”
“这是我的秘密。”
“以下是我的分析……我并不认为杀害申明的真凶就是路中岳,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申明被彻底毁灭,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并在6月19日的夜晚,成为了真正的杀人犯,等待他的要么是逃亡,要么是被抓住判处死刑。因此,路中岳并不具有杀人动机。”
“我的妈妈也没有杀人动机!她的人生与申明根本毫无交集!”
“错了,她与申明有两个交集,第一是申明在少年时代,曾经住在安息路凶宅对面的地下室里,或许跟当年的路明月与路中岳有过交往。第二是何清影与路中岳必然有交集,而且其中藏有某些隐情,据你的叔叔与姑姑反映,司明远在你大约五岁时,怀疑过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因此才对你冷淡,并与妻子关系急剧恶化。他的怀疑对象是谁?申明老师?还是路中岳工程师?我想,应该是后者吧,毕竟司明远与路中岳在同一单位上班。”
司望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用力抓住何清影的胳膊:“妈妈,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千万别告诉我是那个人!”
“请不要怀疑你的母亲,你就是司明远的亲生儿子,我指天发誓!”
叶萧胸有成竹地插话:“对不起,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司明远为何要疑心你与路中岳?与你们小时候共同生活过有关吧?仅仅是我的推测……1983年安息路凶案,当时就有许多争议,许多人都认为凶手并非是从外来闯入的,不过没人会怀疑死者的女儿。但我现在这么说:凶手就是何清影、路中岳、申明三个人中的某一个,甚至可能同时三个人都是凶手。这个秘密被隐藏了十二年,直到有人想要把谜底揭穿,那个人就是路中岳,当他重新认出了何清影的脸。接下来发生的,就是种种的威胁与恐惧,有人想要利用这个秘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人想要隐藏秘密,包括杀人灭口……”
“你没有证据。”
“是,所以说只是推测,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在这个魔女区的地下,杀死申明的人……就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吧。”
叶萧的手电光束,准确地打到了何清影的脸上。
“不。”
司望夺过他的手电,用身体保护着妈妈,沉声道:“叶萧,你不是在推测,而是在想象,这不是警察的做事方式。”
“我承认!”叶萧轻巧地将司望绊倒在地,几乎没让他疼痛,以免伤到他脆弱的右腿,他拿回手电照着魔女区的地下,“大部分的关键证据都消失了,包括杀死申明的凶器,十九年来从未被找到过。而最重要的证人……路中岳,也将所有秘密带进了坟墓。因此,你们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能逮捕嫌疑人。只是到了今夜,我的胸中块垒,实在是不吐不快,毕竟跟你们母子相识已久,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免得将来让你小子说……叶萧警官嘛,浪得虚名罢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很抱歉在七夕之夜,占用你们那么多时间,快回家团聚去吧。”
司望抓起妈妈的手,每根毛孔都在战栗,正要往舱门外离去,何清影却挣脱了他,回到叶萧的手电光束前。这个四十四岁的女人,大滴泪水涌出眼眶,竟似雨打梨花般迷人。
再次甩开儿子拽她的手,何清影仰起头,平静地说:“1995年6月19日,深夜十点,在这里杀死申明的人,就是我。”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二十章
1983年,街头开始流行邓丽君,安息路19号二楼窗户,偶尔会传出“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这是伯父送给路明月的生日礼物,一台日本进口的录音机,区政府的伯父总能弄到这些好东西。邓丽君卡带是从街边小店买来的,她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听着这些歌入睡。
路明月刚满十三岁,她不再是个小女孩了,有时也会远远偷看某个少年,比如马路对面地下室里的小子。她从没跟对方说过话,街上也没哪个孩子愿意跟他玩,听说他妈是被他爸毒死的,然后他爸就被枪毙了。但在许多个夜晚,她都能透过这二楼窗户,看到地下室的气窗亮着灯光,少年趴在灯下看书,昏黄微弱的光线,使他的脸颊晕染上一层金黄。
她从对面的老爷爷那里,打听到了少年的名字,他叫申明。
老爷爷八十多岁了,他是个有许多故事的人,常有北京的大领导来看他,也有些外国记者专门来采访。在安息路的另一边,住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人们都管她叫曹小姐。老爷爷与她经常在银杏树下散步,偶尔说几句谁都听不懂的外文,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道别。
一年前,路明月的养母淹死在了苏州河里,因为养父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了开心的日子,尤其在养父喝醉了的夜晚。
她想要杀了他。
这年暑期,有个少年搬到了她家,是伯父的儿子路中岳。他的父母被外派出去两个月,就把他送到叔叔家里,因为这里有许多空房间。
路中岳的额头上有块青色胎记。
这小子不爱读书,弄了许多香烟牌子,没事就在路边跟人刮牌玩。他喜欢到处打听,很快知道了路明月的秘密……她只是个养女,与路家毫无血缘关系。
有一晚,十三岁的路中岳,悄悄告诉她:“我喜欢你。”
结果,他被路明月扇了个耳光。
漫长的暑假过去,路中岳搬回了自己家,但时不时还会来叔叔家看“堂妹”。他不喜欢走大门,总是翻过围墙跳进来吓她一跳。
每次看到路中岳闯入,她就会感到害怕。
1983年,深秋。
那是下着细雨的夜晚,路明月被喝醉了的养父抓住,少女拼死反抗之中,拿起一块碎玻璃,划破了他的脖子。
养父死了。
当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却发现窗外还有一张脸。
路中岳。
这次仍像往常一样,他偷偷翻墙进来找她玩,却意外目睹了凶案。
她满脸都是血迹,凶恶地抓着碎玻璃冲到窗口,路中岳吓得面无人色,大雨把他淋成了落汤鸡,他摇着头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发誓,永远不会说出去!”
说罢,路中岳翻墙逃了出去。
她清理了杀人现场,把杀人的碎
玻璃砸得粉碎,而路中岳翻墙进来的痕迹,恰好为警方提供了外人闯入复仇杀人的假象。
路明月走出这栋杀人的房子,坐在安息路边的台阶上低头哭泣。她不知道在马路对面的地下室里,有个少年正隔着雨幕静静地看着她。
警方审问过她许多次,而她并没回答是谁闯了进来,只说半夜里听到楼下响声,下来便看到爸爸倒在血泊中。她想要把他抬起来,结果沾上了一身的鲜血。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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