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川-吼天录》吼天录-第9章


一股怒火猛地自心底蹿起来:“告状!柳青天虽然被抓,刑部还应有主事的吧!”吕方掉头便往长安街西侧奔去。刑部已经散衙,只门外立着几个守值的衙役。吕方抄起鼓槌便击鼓喊冤。 
阜财坊内的刑部大堂冷寂寂的,透着一股慑人的阴森。 
“你是青州府秀才吕方?状告何人?” 
“状告……钱……”吕方的心内忽然打了个转,将那“彬”字硬生生咽下,杨关毅只让他将折子交给柳青天,请柳青天定夺参倒钱彬之事,自己硬生生状告钱彬,实是全无实凭。灵机一动,他仰头喊道:“状告钱伯仁!”这一仰头,才看清端坐在阴郁大堂上的那个刑部官员,好冷好冷的一对眸子。 
“状告钱伯仁何事?青州府衙如何结案的……”那双眸子冷幽幽地罩着他,待听他细述了一番案情,那人才冷笑道,“嗯?既然此案已经发由大理寺重审,三法司自有安排,你胡乱来刑部击鼓作甚?来人,重笞五十!” 
这过堂竟是异常的干净利落。大堂上端坐的刑部官员只略略听吕方说出个大概,便动了刑。但被打的决非被告者钱伯仁,而是千辛万苦赶来告状的吕方,他成了“滥诉刁民”。而钱伯仁,压根就没有被传唤到堂。拖着双腿挨出刑部衙门,吕方已疼出了满身的冷汗,但心内更觉阵阵无处申诉的凄冷和憋闷。 
“阁下还走得动吗?”不知何时,那高天已笑吟吟地溜到了他身前,低笑道,“钱大人要见你!”吕方挺直了身子,铁青着脸道:“还是那句话,吕某大好男儿,见那奸贼作甚!” 
高天笑道:“是么?或许你还能见到你一位老友,一位美貌姑娘!”吕方心内一沉,冷冷道:“你们抓了杨小姐?”高天向身后的轿子一指,冷笑道:“早知道你要挨打,已给你备了轿了。如何,见不见你这位老友?” 
轿子抬到一处飞檐凌空、彩绘梁栋的豪宅后门前,稳稳停住。跟着高天进去,但见身周楼阁参差,园林清丽,自阴森可怖的刑部衙门来到此地,吕方恍然生出天上人间之感。 
宏敞华丽的花厅内,悠然坐着一人。吕方微微一愣,这钱彬居然比他的干儿子钱伯仁还要年轻几岁,而且全没想象中的颟顸贪婪,相貌称得上是器宇轩昂,眉宇间更有一股雄放的豪气。 
“你便是那痴人吕方?”钱彬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吕方冷冰冰地逼视过去,道:“你便是那大奸钱彬?”忽觉膝弯剧痛,已给人猛踹了一脚。吕方刚挨过刑,双腿无力,一下子栽倒在地。身后那人还待痛打,钱彬挥手拦住:“本侯爷还会跟个痴人一般见识么?”他盯着吕方的眼神如猫戏鼠,“吕方,你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寻常武夫便能碾臭虫般碾死你,但你却顺顺当当地进了京,你不奇怪么?” 
吕方颤巍巍地自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道:“是有些奇怪。”钱彬的脸上闪着光,道:“西门统领早就报来了消息,有个姓吕的书生要进京告我,那时候本侯还不大在意你这号人物,后来又得报,你这厮竟一路连破了几个黑道人物的拦阻,连鸡鸣、狗盗那几个狗才都丧在了你手里,本侯才觉得你好玩儿。”这一口京片子脆生而慵懒,显出跟他那英挺相貌不配的顽劣来。 
吕方依旧冷冰冰地盯着他,道:“好玩儿?” 
“你不爱玩?”钱彬很遗憾地摇了摇头,“人活着不就是图个玩图个乐么?万岁爷就好玩儿,本侯也好玩儿,这才有幸给万岁建那豹房,陪着万岁玩……多少年了,朝廷的公侯将相见了我都要全力巴结奉承,你一个穷书生居然敢来告我!嘿嘿,这岂不好玩儿?更好玩儿的是,西门钧那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搬出了‘东侠踏岳’来挡你,而你,居然说反了墨无极那厮!这事着实轰动了江湖!” 
“这简直是好玩儿之极!”钱彬脸上光彩越来越胜,仰头大笑一阵,“本侯才发了话,黑白两道,谁也不得拦你!不但不拦,还要好吃好喝,一路接你进京!只因本侯改了主意!” 
他说着双眉一扬,挺身站起,冷哼道:“朝里面多少人想打本侯的主意,当我不知道么?我早就盼着有个人来告我,好给那些鸟人些颜色看看,可惜那些鸟人全将满肚子花活窝在心里,嘿嘿,杨关毅多年来要整我,眼下死了。柳峻跟杨关毅勾勾搭搭,眼下也给关了,正好你又跳出来告我,好啊,本侯正好拿你立威,让天下看看,你们这些鸡零狗碎的家伙跟本侯作对的下场!” 
厅内诸多锦衣卫全陪着钱彬大笑起来。吕方却默然立着,一言不发。待那些人笑够了,他才哧哧两声冷笑,一字字地道:“你立不了威!你会伏法!” 
不知怎地,这个文弱书生淡淡的一句话竟让钱彬蓦地觉出一阵心虚,几乎是平生第一次,让他觉出一阵无从着力的虚软。 
钱彬拧起双眉,冷笑道:“法?你信王法?”吕方道:“我信王法,我更信天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股无从着力的虚软又弥漫过来,钱彬猛地吸了口冷气,鼓气喝道:“天网恢恢?本侯就是天!官做到本侯这个份儿上,早就无敌于天下了。”他一笑,身周那些锦衣人忙跟着大笑起来,四下响应的笑声甚有气势。 
“你不是要看看天理吗?”钱彬给这些响亮的笑声增添了无尽的底气,大叫道,“好,高天你带他去见识见识咱锦衣卫的天理。”狂笑声中,钱彬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角瞥见吕方依旧沉稳地戳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冷笑。这种沉稳让钱彬的笑声稍微虚软了一下,心底闪过一念:“这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方才醒了过来,慢慢地才看清,自己早被人抛在了大街上,又觉浑身湿漉漉的,原来已给冷水淋得净湿。想来是高天一伙将自己打昏之后淋了冷水,抛在了此处。 
他挣扎着站起,只觉身心俱痛,尤其是心底的痛,那是一种心志裂碎后的惨痛。他历经万险地远道而来,甚至别离心头爱侣,进京告状,这时却忽然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告状,甚至那盏明灯,满心期盼能给自己和天下人作主的柳青天也给抓入了大狱。 
想到杨知府在黑沉沉夜色里向自己跪倒的身影,他心内就是阵阵的惨痛:爱女远行,生离死别,但杨知府不拜照顾爱女的谭英扬,却给我吕痴叩头,这一跪实是重逾泰山啊。 
一股怒火噌地蹿上顶门,他仰天大骂:“钱彬,你这狗贼……自古大奸,都只能逞凶一时,任你如何凶蛮残暴,也必有恶贯满盈之时……”痛骂良久,才发觉自己早已不在钱彬那阴森而广大的豪宅附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在无边的夜色里踉跄前行,一边走,一边口中喃喃地大骂着。 
蒙蒙眬眬地,只觉有几个人影围拢了上来,吕方裂开胸前襟袍,哈哈狂笑道:“狗贼!你们要立威么?吕某无智无勇,却有一腔热血,这便来吧!”几道黑影默不作声地飞快围拢过来,一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吕方拼力挣扎,那人忽地在他耳边低喝一声:“吕兄莫急!咱们是都察院的。”吕方心内一亮,也停了喊叫。那人架着他如飞前行,另几人散在四周,或回顾断后,或前行打探,举动都是小心翼翼。 
在深沉的夜色里七拐八绕,众人便进了一条逼仄的胡同,跟着启开窄小的后门,进得一座深宅。这宅子甚是广大,但院内全是黑沉沉的,只一座花厅内亮着灯火。在幽深的暗夜里,那灯火也显得有气无力。 
“这位莫不就是吕先生?”屋内端坐的一个精瘦干练的文士,一见吕方入内,便即含笑而起,拱手道,“委屈先生了,形势非常,咱们也不得不如此小心。”吕方整整衣襟,默然坐下。那人命人上茶,然后才自报家门:“不才都察院左都御史虞晟,盼先生久矣!” 
吕方眼神一亮:“竟是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长官,专事举劾大臣奸邪、小人结党的朝廷大员!”吕方忙拱手还礼,道:“不知大人唤草民来何事?”虞晟慨然道:“天下皆知,吕先生为民请命,甘冒奇险入京状告钱彬,义行壮举,使人感佩。”吕方叹了口气:“大人的话实在让晚生汗颜,今日晚生刚在刑部挨了痛打。呵呵,吕某只觉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报国之地。”
“恕我直言,”虞晟笑了笑,“先生这样贸然去告钱彬,断然告他不倒。”吕方忙道:“请大人指点。” 
虞晟沉吟道:“听说杨知府曾冒死搜罗钱贼贪赃枉法的铁证,此物现在何处?”吕方微一犹豫,仍自怀中取出了那秘录的副本递过去,低叹道:“可惜正本落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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